就知道自己是戲子,唱戲是下九流賤業,是伺候看客高興的活兒。誰都能對他們吆三喝四,叫他們唱就得唱,叫他們演就得演,有點差錯不是捱罵就是捱打,從沒有人問過“你願意不願意”。今天,人家竟拿他們當平起平坐的客人,竟徵求他們的意願,這可真叫他們嚐到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兒,滿心胸裡都那麼熱乎乎的,還有什麼不能答應呢?只是問:聖誕節啞劇是怎麼回事?要扮演什麼角色?
亨利告訴他們,那是英國人差不多的家庭在聖誕節都要舉行的,叫“潘託”,不須排演,也沒有固定的情節故事,到時候所有男孩子要裝扮成女的,而所有女孩子要裝扮成男的,觀眾也得參加,都是即興表演,不許說話,只能唱歌、奏樂和尖叫鼓譟,你們看著吧,非常好玩!
不料,晚飯時候出了麻煩。
午茶過後,孩子們又來到花園,玩那種天下的孩子都愛玩會玩的捉迷藏,連戴安娜和海倫也參加了進來。花園很大,樹香花香草香,樹綠花紅草青,孩子們玩得非常快樂。卻聽有人在喊亨利少爺,跟著就有兩名僕役走過來。踩著小碎步的一位笑眯眯地說:“亨利少爺,我來找天祿天壽去用晚餐。我可以叫他們出來嗎?”
亨利不知是怎麼回事,點點頭。那人便大聲喊起來:“天祿天壽!我是鮑鵬!別玩兒啦,吃飯啦!——”
天祿哥兒倆都是紅撲撲的笑臉,擦著滿頭的汗,趕過來,聽鮑鵬低著頭說了幾句什麼,便都點頭說好。天祿回頭對亨利說:“我們跟他吃飯去了,玩兒不成了,吃完飯再來。”鮑鵬一手攬著一個,三人轉身要走。
亨利想想不對頭,說:“別走!……上哪兒吃飯?你不是送他們來的嗎?怎麼又要帶他們走?到底是怎麼回事?”
陪同前來的家中男僕托馬斯告訴亨利,因為司當東先生同顛地先生談得很成功,司當東先生很高興,要留顛地先生共進晚餐。這樣顛地先生的僕人也要留下用餐,鮑鵬是來領這兩個小孩到僕人餐室去用餐的。
亨利一聽,立刻跳起來,喊道:“什麼什麼?拿我的朋友當僕人?讓我的客人去僕人餐室用餐?不!決不!”
鮑鵬看到形勢不對,曖昧地笑著,走過來附在亨利的耳邊小聲說:“亨利少爺,他倆的身份跟我們這些僕人一樣……”
“為什麼?”
“他們是唱戲的呀,戲子是下九流,不能登大雅之堂……”
“唱戲的?那又怎麼樣?我們在學校還演戲呢!他們是我的朋友!朋友!你懂嗎?”亨利小臉漲得通紅,捏著雙拳,瞪著藍眼睛,大聲喊叫起來。
托馬斯見小主人反應如此強烈,不知所措地眨著眼睛,說:“我是奉命來請少爺和小姐們回去梳洗整理,好到餐廳用晚餐,因為今天有顛地先生做客……”
“我不去。”亨利陡然冷靜,藍眼睛閃著堅定的光,“這樣對待我的朋友,是對我的輕視,對我的侮辱,我拒絕進餐廳,我拒絕進食!”
聞訊趕過來的海倫和戴安娜,也一起憤憤不平。海倫一個勁兒地問,這是誰的決定?太荒謬了!戴安娜更激烈,說如果不改變這個決定,她也拒絕進餐廳,並同亨利一起絕食!托馬斯摸著後脖梗,大惑不解地去稟告主事管家,亨利則要大家都在花園等候訊息,說是如果不作變更便立刻回臥室睡大覺。
很快,托馬斯就隨著司當東夫人來了。司當東夫人微笑著解釋說,主事管家不知道兩位小客人是亨利邀請來的,以為是顛地先生的隨從,所以安排有誤。她現在代表司當東先生和全家人,邀請亨利的兩位好朋友共進晚餐,希望小客人能夠賞光應允。
烏雲消散,孩子們全都興高采烈。直到這時候,亨利才把剛才發生的一切說給他的二哥四弟聽,因為方才的所有交涉,都是用英語進行的。兩位小客人雖聽不懂也猜到了幾分,現在得知詳情,更覺得亨利講義氣,夠朋友。
從花園往回走的路上,鮑鵬滿臉壞笑,悄聲對天祿天壽說:“你們小小年紀本事不小,竟把個夷人小爺迷住了!他的那玩意兒行嗎?……”
天壽裝作沒聽見,但一張小臉兒漲得通紅;天祿一向跟鮑鵬說笑逗鬧慣了的,這時卻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這人!什麼事都往邪門歪道兒上想!真真下作!”
鮑鵬討了個沒趣兒,學夷人的樣子聳聳肩撇撇嘴,全不當回事。
天壽從來沒有睡過這麼寬大華麗軟和潔白的床,四個床柱都雕著花,撐起繡著花紋、垂著流蘇的帳幔,雪白松軟的大枕頭堆得像小山,枕上去舒服極了。晚上衝澡的時候,他把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