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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

臉倦意,彷彿一瞬間老了十歲,強笑著說:“我豈不知輕重!在縣署多留你這半個時辰,無非想請年兄稟告將軍,彭崧年已盡力了!……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後果殊難預料……你等快些走吧,年兄珍重!……”

雪後原野,冷風颼颼,把穿慣皮毛大褂的聯璧和濮貽孫凍得直流清鼻涕。

離開餘姚城時,彭崧年告訴他們,九月裡英夷破城後,帶得城裡城外刁民土匪蜂起,至今不得安生,穿著體面計程車紳最易受劫遭搶,所以好心給他們找了三套下人穿的舊棉襖舊坎肩破棉袍,還有布靴風帽和破氈帽。聯璧身份最高,穿上棉袍戴上風帽,就像鄉下的窮塾師,濮貽孫和天祿則全然是窮苦農夫的模樣了。

天祿見他的兩個夥伴聳肩縮脖,臉色泛青,吸溜吸溜地直吸鼻涕,聯璧還袖著雙手,一步步走得十分艱難,不由得笑道:“再照你們這種走法兒,非凍死不可!甩開胳膊跨大步,跟著我跑一陣兒,準保就不冷啦!”

二人無奈,只得聽天祿擺佈,跑了不多會兒,呼呼直喘,三個人還輪著滑跟頭摔屁股蹲兒,好在積雪厚,摔得不疼,倒也不怎麼冷了。

“嗚——”

拖得長長的、如同牛吼的汽笛聲,從南邊遠遠傳來。三人一對視,都很緊張:自打餘姚城出來,他們一直朝北走,盡力遠離姚江,就為避免跟英夷大兵船照面。而眼下汽笛聲竟還能聽見,那就是說還沒離開江邊。

三人快跑幾步,就近躲到一處亂墳堆裡。天祿挑了一棵最高的樹爬上去�望,攀到樹頂,才看到了大約一里路外的姚江,江中果然有一前一後兩隻火輪船,頂上煙筒突突冒著黑煙,響著汽笛,後頭各拖著五六隻小兵船逆水西進。船頭上有個穿紅衣裳的傢伙,拿著個細長的黑筒子朝四外看呢。天祿知道那是夷人的望遠鏡,趕緊從樹上出溜下來,趴在墳頭後面對同伴說明情形,然後說:“不行,咱們還得朝北走!哪怕繞點兒路到慈溪呢,這兒離姚江還是太近!”

“對對,”聯璧接著說,“萬一洋鬼子動了什麼鬼心思,跑岸上來,或者又揞上一支走陸路的步軍,咱們可就慘了!……”

他們跑跑停停,跌跌撞撞,一路經過幾處岔路口,很少碰到行人,反正一個勁兒朝北,總不會錯。雖然天上沒有太陽,也覺得已經走得時近黃昏,商量著找個小村問問路,喝口水,或者歇上一夜,明天再趕路。

上了山坡,隱約可辨的道路向右彎,遠處出現叢叢竹林。有竹林就有人家,有人家就會有村莊,就會有小食鋪、小酒館!三人頓時振奮,加快了從深深的積雪中拔腳前行的速度。

不想,竹林中突然衝出來一群紅衣服的夷兵,端著槍大喊大叫著朝他們跑過來。聯璧嚇得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再也不得動彈;濮貽孫快得出奇,扭頭就跑;天祿則如同在廣州躲英夷炮火一樣立刻迅速匍匐在雪地上,迫使自己冷靜地觀察思索。英夷鬼子在大喊大叫,在用腔調古怪的中國話吼著“站住!”

“砰!砰!”兩槍轟響,子彈尖嘯著從天祿和聯璧頭上飛過,追向仍在拼命逃走的濮貽孫。濮貽孫驚叫一聲“媽呀!”也摔倒了。

紅衣夷兵從四面包圍過來,三人只能束手就擒。濮貽孫臉色慘白,嚇得不輕,幸好沒有受傷;天祿一臉沮喪,看著圍近來的英夷,趕緊做出滿臉恐懼驚慌的樣子渾身發抖;聯璧四肢癱軟,怎麼也站不起來,一個黑夷上來拉他,嚇得他見鬼一樣怪叫一聲,猛地縮到天祿背後,倒叫那黑夷吃了一驚。

夷兵在俘虜們身上簡單一搜查,便用繩子把三人倒背了雙手拴成一串,由兩個夷兵端著槍押著朝竹林走去。竹林的那邊真的有人家有村莊,村莊裡真的有酒招子有小食鋪雜貨店,但是隻有夷兵在來來往往,村民想必早嚇得跑光了。

他們給關進一間黑洞洞的柴房,門外加鎖,夷兵還留下看守。

柴房裡昏暗得互相看不清身形,誰也無心說話,只濮貽孫不住地長吁短嘆。天祿起身把柴房四周摸索了一遍,沒有視窗也沒有洞口,剛觸控到門扇,帶得外面的銅鎖丁當響,門外的夷兵就嘩啦一聲拉著槍栓吼罵,就算聽不懂他罵的什麼,也知道想出去絕無可能。

天祿重重地坐回原處,卻聽得聯璧竟嚶嚶地哭泣出聲,還斷斷續續地小聲說:“我……我真是個……真是個烏鴉嘴呀!……這下子可真是玩兒完了!……要是打我身上搜出大營的印札,咱們可就沒命啦!……”

“那還不快扔嘍!”濮貽孫著急地說。

“不行!”天祿反對,“若能脫身,怎麼去寧波辦事,回大營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