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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英蘭制止地叫道:“天壽!……”說著,自己的臉慢慢地紅起來,很快就跟她身邊那瓶玫瑰花一樣了。

媚蘭詫異地看看天壽,問英蘭:“小弟還是個童男子?”

天壽心裡一動,驟然間紅暈升上面頰,媚蘭這一問,使他猜到了鏡子在這裡的功用,他隱隱記起那個淫蕩的武則天的鏡室故事,不料在這令他如此沉迷、令他恨不得立刻還原他女兒身的充滿女人味的地方,竟看到了同樣的活春宮設定。

似有一根長長的鋼針直刺心房,他驟然明白了,這光怪陸離的床,這粉紅色的華貴奢靡的房間,這蕩人心魄的馥郁芳香,都為的高價賣身。這寧波頭等風月場狀元坊中的所有一切,又都是靠賣身掙來的!而賣身,是他從懂事起就最為鄙視、最為不齒的一件事!……一時間羞恥壓得他抬不起頭。“潔身自好”的四字橫幅雖然早不在床頭張貼,但久已鐫刻在他的心頭,流淌在他的血脈中……

媚蘭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哈哈地笑了一氣,笑得十分得意,十分張狂,但她立即避開這題目,收住笑,說:“小弟道我養尊處優享清福,倒也不錯,可我也不容易啊!吃苦受罪,只比你英蘭姐多絕不比你英蘭姐少!……當初我偷跑出家門,才十五歲,肚子裡還懷著夢蘭這丫頭,能活下來就算我命大了!……”

十六年前,媚蘭未婚先孕,嚇得幾乎自殺。所幸她的情人、也就是孩子的父親敢作敢當,膽大妄為,便雙雙私奔了。她的情人正是柳知秋最得意的弟子,唱小生的殷天喜。兩人沿著運河南下,途中在一處破敗的關王廟拜堂成親,泥胎神像便是媒證和賓客。五天後在破廟中生夢蘭,若不是碰巧有個走親戚的鄉下婦人路過,母女倆都活不成。這自然要感謝關老爺顯靈救命,所以夢蘭的小名兒就叫關妮兒。

一家三口在江都城落了腳,搭上了個在揚州一帶盛行的男女合演的崑曲班子。殷天喜和媚蘭這一對生旦搭檔很快就唱紅了。媚蘭自幼聰明伶俐,父親授徒她總在一旁聽看,自己偷偷反覆揣摩演習。跟天喜搭上私情,也是由學唱曲子起的頭。她既有家傳的技藝,又有比一般男伶姣好柔美的扮相做派,唱了幾季之後,媚蘭的名聲更高過了天喜。媚蘭還有個好處,並不恪守昆班只唱崑曲的規矩,不但能唱梆子亂彈秦腔,連本地的江淮戲、常錫文戲和安徽的採茶戲花鼓戲都唱得像模像樣,成了各處班子爭相聘請、各地看客特別關愛的紅女伶。

娼優從來並稱,同屬下九流,娼多能為優,而優頗有為娼者。女伶更不是良家婦女,媚蘭自然也說不上潔身自好。

十年前,天喜病故,媚蘭厭倦了梨園生涯,把夢蘭寄養在江都,自己到蘇杭一帶闖蕩,最後看中了寧波的繁華,便在這裡掛花牌樹豔幟,名為梨花院,從天喜的姓,自稱殷媚蘭。因為能唱能說,見多識廣,不到三年,蓋了新房和花園,買了出色的姑娘,添了使用婢僕,成了寧波府數得著的上等風月場。究其原因,卻是一樁誰也說不清的怪事:頭一年,媚蘭接待的客人中,有八位秀才中了舉。

第二年,她的客人中,又有五位舉人老爺中了進士。

第三年,凡進出梨花院的客商,十有八九賺了大錢。

人們於是議論,梨花院是塊福地,殷媚蘭是個福人兒,誰能挨她一挨睡她一睡,誰就能沾上福分。還有人奉媚蘭為花界狀元,稱梨花院為狀元府。媚蘭也就順水推舟,改梨花院匾額為狀元坊,人們叫她殷狀元,她也就樂滋滋地承受了。

換匾後,媚蘭的生意更是芝麻開花節節高,來往寧波的官員、遊歷江浙的名士高人、攜資百萬千萬的連同夷商在內的各路商客,沒有不知道狀元坊的。到狀元坊擺酒請客談生意,被認為是最有面子、最吉利的事情。

女兒夢蘭十歲那年回到寧波,跟其他買來的姑娘一同養育教導,也如當年柳知秋教導徒弟一樣嚴格,崑曲歌舞、琴棋書畫都拿得起來。夢菊是特為跟夢蘭做伴兒收的乾女兒,姐妹倆如今是狀元坊身價最高的一對清官人【清官人:尚未賣身的妓女稱清官人,也叫小先生。】。

那個年輕男人叫虞得昌,是前年認下的乾兒子,幫著經管狀元坊,很是能幹。

媚蘭訴說著經歷,悲慼之容漸漸被安詳、寧靜和十二分的得意所代替。講到夢蘭,她眉飛色舞,為自家擁有這樣一朵名花能保狀元坊長盛不衰而無比欣慰;講到乾兒子,她眯縫著眼曖昧地笑個不停,叫人不難猜到這乾兒子是兼做情人的。

媚蘭說完,接下來竟是一陣沉默。英蘭和天壽都好久不說話。

後來英蘭勉強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