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卻是父親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等到第二天,她再去與爹爹拜年時,爹爹已經去世了。他安安靜靜地躺著,雙眸緊闔,蒼勁的臉龐冰冷一片,寧逸而安詳。
……
一顆淚珠倏地從眼眶中滾落出來,臨霜的氣息凌亂了,雙手微抖,小樂逐漸弱下來。
睜開眼,腦海中的一切又瞬間消逝。眼前僅有小林清湖,粼粼波光,旖旎昏黃的夕暉。
怔了怔,她默默垂下手,呆呆望著遙遠的天際。
……
“錯了一個音。”
靜了靜,耳邊倏然響起了一個聲音,既清淡又熟悉。
臨霜詫了一下。
下意識,順聲望過去——
第27章 指導
沈長歌靜立在臨霜的幾步開外,身後的樹蔥蔥濃郁,夕陽靜灑,籠映著他月白的衣衫,將他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金黃的邊。那光芒似是帶著溫氣的,令他望著無端沒了平日所顯的冷冽,平白添了幾許溫潤。
他今日自太學下學的時辰較早。以往他這般早的下學,都會早早回府,將自己關在書房內讀幾卷書文。這一天卻正逢長公主外出,留了長星給他看管。沈長星年幼,又愛玩愛鬧,在書房裡陪了他片刻便忍不住了,吵鬧著要過來中院找祖母,要祖母賞他吃糖。
他無可奈何,只得帶著長星來了中院,與祖母聊談了一會兒便欲行告退。長星卻怎般都不願走。老夫人疼愛幼孫,自是應允,他沒有辦法,見祖孫二人正樂得融洽,乾脆自己步出前堂,在中院中隨意漫行。
算起來他其實已有很多年不曾巡繞過中院了,只記得自己年幼的時候,因也喜愛向祖母討糖。可是後來大了,太學課業忙碌,老夫人又不必子孫每日拘禮晨晚的請安,所以也僅是在平日請安時方才來過中院,時常也是匆匆來匆匆去,加之他上輩子的一些回憶,每每步入中院,總是會想起上一世祖母臨終的慘劇,便更少願在這片院落踏足。這一次他踏著夕陽,慢慢自院內漫步,望著四下的每一草一木,一石一景,不知不覺間,不僅化去了心頭一直以來的沉重,竟更加深了要竭盡全力,改變結局的決心。
就在他步到迷林的外側時,四下寂寂間,耳邊竟傳來陣陣斷續卻幽然的壎樂,聲音隱隱,卻分外清明。
是這樂聲聽著極其熟悉。彷彿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尚在上一世,他身心俱處迷茫與絕望間,有一個女子一直伴在他的身側,低聲為他吟唱著一首歌,“綠兮衣兮,綠衣黃裹。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他的腦海裡,立即浮現出一個纖瘦柔婉的女子身影。對應的,卻是一張尚處少女的臉龐。
不知不覺的,他穿過迷林,果然在河畔的邊沿,看到了那個素青的身影,靜立在河邊,獨自吹壎遠眺,孤靜卻寂寥。
他清晰辯聽出她的氣息愈加的不穩,吹奏間有幾個音符也破碎而不準,想著她一曲吹完,自己也當會發覺。可當她靜吹奏完一曲,卻只是一直站立著沒有動作,下意識地,他脫口喚出了一句。
女孩一剎回過頭。
一瞬間,他清晰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詫與震訝,以及臉上斑駁的殘淚,被夕陽映得彷彿是碎金落了面頰,頓時怔了一怔。
她似乎也感受到了,立即匆忙擦去了淚,訥訥道:“三、三少爺萬福!”
沈長歌微微蹙眉,“你怎麼了?”
“沒……”臨霜匆忙搖了搖頭,眉眼垂得低低的,不去看他。
沈長歌沒有說話,視線一墜望見她手中緊握的小葫蘆壎,心中大抵明晰了緣由,前了幾步,為她遞去了一個乾淨的方帕。
臨霜怔了怔。
目光遲疑了片晌,她猶豫地探出手,終還是接了過來,輕輕擦了擦臉,道:“謝三少爺……”
默默退後兩步,沈長歌望著她,刻意錯開話題,“方才你有一音錯了。最後兩節的第五音,應是低徵調,而非弱角調。兩音雖近,但聽著卻與之後的部分太不連貫。”
“你怎知——”臨霜訝住了。這明明是她家鄉那的小曲,他怎麼會……
她心想他身位公府嫡子,想來見識也定然頗廣,不過一首地方曲調,即便知曉也該不足為奇,於是方才脫口,又生生將問話嚥了回去。
沈長歌不曾回答,靜靜凝視她,默了片刻,主動丟擲一個問題,“聽說,你報名了我侍讀婢女的擇選。”
“我……”他一句話方落,臨霜的臉卻赫地燙了,神色窘迫,“……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