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湖面上,泛出點點破碎如金的光澤。
中院迷林的盡頭,一道身影靜靜屹立,素白的裙袂被微風拂的輕飄,壎樂瀰漫,悠緩而安逸。
臨霜今日的活計做的很快,過申不久,便已將翠雲安排的所有任務全部完成了。她急著練習樂曲,又擔憂在藏書閣內會影響他人,乾脆拾了小壎獨自來到迷林湖畔,對湖靜靜研練。
西山日薄,晚霞燒灼。襯合著幽幽清樂,更顯四下景色沁人。
如風似雲,卻比風更清渺,比雲更幽淡。
她靜靜地吹奏著葫壎,那一曲柔合小歌在日影漸斜間逐漸變得熟稔,熟悉的旋律在心頭腦海間盪漾,將她的心緒也拉得極遠。
耳邊似乎想起一抹柔美的唱音,伴隨著空靈的靜樂,靜聲吟唱著。
“綠兮衣兮,綠衣黃裹。心之憂矣,曷維其已。綠兮衣兮,綠衣黃裳……”
那是孃的聲音。
她靜靜閉上眼,感受著樂曲如溪流逐漸漫過胸口,帶著思念,仿若隨著風飛得很高很遠的地方。
神思,似乎一瞬閃回到小時候,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幾乎都已忘了,那是真實還是夢境……
靜謐的村莊,炎熱而安寧的夏夜,知了在耳邊纏燥地叫,母親就抱著她,坐在家門口的小凳上望星星,她便吟唱著這首小曲,父親在一側為她吹壎伴奏。銀燭月光,小扇流螢,一切都恁般的美好……
記憶裡,孃親一直都是那樣溫柔美好的——
她溫和賢惠,秀外慧中,即便困苦的生活流逝的歲月打磨掉了她絕美的顏容,可在她眼中,她依舊是那樣的柔婉美麗。在她心裡,她一向是那樣的偉大,繡得一手漂亮的繡品,也會畫漂亮的畫,會為她辮最漂亮的辮子,織五彩繽紛的頭繩,幾乎無所不能。
直到去年的那場山洪……
她還記得那一天,連續幾日的大雨,終於在那一天放出了短暫的晴天,陽光映在孃親的身上,照得她望上去暖融融的。孃親對她說,鄰居小楊家的奶奶病了,她要去山裡替鄰居奶奶採藥。鄰居家的主人已經答應了她,只要採齊了藥材,便會分給他們一匹新羅布,那匹羅布非常的漂亮。正好可以為臨霜裁一件新衣裙。
爹爹擔憂會復又下雨,本不願孃親獨去,孃親卻執意要去。她說,霜兒已經是大姑娘了,一定要有一件體面的衣裙。她說,那匹綺羅色彩鮮豔,如若製成了衣裙讓霜兒穿上,一定會非常的漂亮。
她讓臨霜在家中耐心的等,等她回來,就會有了漂亮的新衣裳。她興奮地點頭。然後等了很久很久,從清晨等到入夜,從天黑等到傍晚,等到烏雲遮蔽了溫暖的陽光,天空又開始下起了暴雨。可最終等到的,卻是山田洪水滑坡的訊息——
爹爹幾乎急瘋了,冒著瓢潑暴雨去山中尋找,卻連母親的屍首都無法尋到。自那之後,她便再也不曾看見爹爹的笑容。他一夜白了頭髮,身體也每況愈下,時常咳得撕心裂肺,咳得連鮮血都嘔出來。嫂嫂一開始還強忍耐著,最後便再也無法忍耐。家中終日充斥著各種爭吵,謾罵,迫人心絃的壓抑。
然後,在半年後的一天,爹爹也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她還記得,爹爹去世的那一天,正是年節三十的佳日,整個小村都被節日的喜慶籠映著。門口的大紅燈籠似火一般的紅,映得父親的氣色異常的好。他親自為她下了一碗湯麵,還揹著嫂嫂為她偷偷多放了兩枚雞蛋,看著她認真吃完,然後將她領在床前,將那個雪白的小帕放在她的手中,與她絮絮說了許多話。
那一天爹爹與她聊了很久很久,從她的出生到她的名字,從她的哥哥再到對孃親的憂思。他說是他對不起他們,若不是他年輕時太過傲氣,也不會令他們淪落至此;他說他這一輩子真的太幸運,遇見了孃親這般美好的女子,又有她這樣一個聰明乖巧的女兒;他還說,臨霜,你一定要繼續讀書寫字,一定要走出這個小村去。你是一顆明珠,不該永遠埋落在這個小小的村子裡,無論遇見什麼困難,你一定都不能放棄,要為自己做爭取。
松柏性子軟弱,恐成不了大局。所以你一定要堅強,你是陸家的希望。
他究竟都說了哪些話,臨霜已不能全部記清了。只記得那天子時過後,村中各家響起了歡悅喜慶的炮聲。煙花將天空映得明亮,也照亮了爹爹的臉龐。他靜靜地躺在床上,對她笑著,說道,臨霜,爹乏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新歲快樂。
嗯!爹,新歲快樂!
她也對他微笑,懷捧著那個小帕,高高興興地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