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距皋蘭邸店實際頗遠,若不是安依依記得他俊秀的身形,也不能即刻認出來。安依依又不諳武藝,聲音傳不了多遠,又兼喊了兩聲便被李誕捂著嘴拖到裡頭,外頭人生也嘈雜得很。便是如此,那人仍是聽到了“劉蘇”兩個字,朝此處走來。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但凡與她有一點聯絡,他都會格外注目。從千萬種嘈雜中準確地挑出喊著她名字得聲音,於他而言,更像是一種本能。
那人大步走到皋蘭邸店窗下,抬頭看著視窗。安依依掙扎激烈,李誕怕傷著她,只好放手。她便探出頭去,興高采烈地問:“劉蘇去找你了!她跟你一起回來了麼?”
她的漢語荒腔走板,虧得劉羈言聽懂了。冷峻的神色溫和了些,李誕便聽著他對自家娘子道:“未曾遇到。”停了一息,語氣越發溫和,“她幾時到的金城?幾時離開?”他與安依依打過幾次交道,知道這個胡女與劉蘇頗有些交情,也是一般天真得很。
安依依大為嘆息,怎麼就錯過了呢?當下也不待劉羈言多問,便將劉蘇到來之後的一言一行細細告知。這時節金城寒風料峭,安依依說了半晌,忽地一陣風吹到臉上,便是擦了厚厚的面脂,她仍覺臉上一寒,拍拍頭道:“啊呀,你還在外面呢!”她在自家有火盆的房裡,並不覺得冷,但那人可是在外面站了許久了。
英俊的漢人青年搖頭表示不用,問道:“她可還好?”他聲線清冷,這句話卻問得充滿柔情,一剎間安依依幾乎錯覺置身於柳長鶯飛,桃花灼灼的季節。
胡女歪頭想了想:“我看她很好。”她也知道自己看人不準,更不會猜別人的心思,赧然一笑便去拉李誕,“你來說!”
李誕一心想要快點打發這個煞星走掉,安依依不知道,他對他的身份卻是清楚得很。也不似自家娘子那般事無鉅細,只是道:“我瞧著那位姑娘精神也很好。”又說明她在輿圖上規劃了哪一條線路,去了哪一家貨棧。
劉羈言道一聲謝,便走向貨棧方向。安依依不解道:“他都不累嗎?”藍色的大眼睛裡還是一派天真無邪。
李誕在她頭上摸了兩把,笑道:“若是你走了,我也同他一般,一刻也坐不住的。”安依依輕叫一聲,羞得埋頭在他懷裡抬不起臉。李誕看著那人背影心想,分明是才長途跋涉回來的模樣,一聽那姑娘訊息便一刻也沒有遲疑地追上去,連滿身風塵也顧不上。
這般深情的兩個人,對上他們,公主殿下恐怕沒什麼勝算。又瞧瞧懷裡的安依依,這等事情,原就勉強不得。殿下幾番強求,反倒是落了下乘了。嘆口氣,專注自己的小日子,那些雲端上的人啊,不是他能夠左右的。
年前劉羈言離開雁門關大營,在皋蘭邸店度過了除夕與元日,之後便西去,直至今日方還。他先前缺失的那部分記憶,業已補全,然出乎瀲灩公主意料,憶起往昔糾葛,他仍是選擇了那個後來居上的姑娘。
原本糾葛已斬斷,但現在他必須再次趕赴西域,以免蘇蘇在缺乏防備的狀態下撞進那人的圈套。傻姑娘,好好等著我回去不行麼?偏偏……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敦煌到金城的路上商隊無數,他不知兩人是何時擦肩而過,此刻想來,思念幾乎要脹破心臟,從胸口滿溢位來。
尋到那家商棧,找人打聽了劉蘇所跟的商隊,劉羈言補充乾糧與水,於茫茫夜色中掉頭,去追隨他的姑娘。
金城以西,植被便逐漸稀疏,漸至於草木不生。西漢武帝於河西置酒泉、武威、張掖、敦煌四郡,本朝沿用。一進入河西四郡範圍,觸目便是大片戈壁,巨石嶙峋,河谷地帶卻又水草豐茂,也算得一樣奇景。
敦煌以西,出了陽關與玉門關,便是西域地界。雖屬中原管轄,但北庭與安西兩個都護府下面,大大小小的城池自稱為王,俗以“西域三十六國”呼之。再向西過蔥嶺,昭武九姓轄地,方算是外國範圍。
瀲灩公主所屬的國家,便是西域三十六國之一。雖曰三十六,卻是虛指,真正的城池約有百座。不過瀲灩的那座城,大約是中原人所知曉的西域城池裡,最著名的那幾個之一。
出關後的道路頗不太平,商隊幾次遇劫,好在這支商隊於金城出發前臨時帶上的漢人姑娘出了不少力氣,倒也走得有驚無險。自第一次遇襲起,商隊首領便對那個先前被認為是累贅的漢人姑娘刮目相看。馬賊襲來時,她比重金請來的護隊刀客強了許多;且持著不知什麼手令,沿途所過關卡都用最快速度放行。
首領不止一次提出“姑娘若願護送我等到昭武城,必有重酬”的建議,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