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劉蘇不曾發覺他已到了身側。
她臉上淚痕已拭淨,唯眼眶微紅,對著漫天風雪神色苦惱。半晌,深深嘆口氣,緊一緊身上的襖子,決定起身去碰碰運氣——這樣的天氣裡,枯坐在長亭中不是會凍死,便是會招來野獸。與其這樣,不若看看前面是否還有店鋪人家破廟庵堂,能有片瓦蔽身也好。
“蘇蘇……”羈言叫了一聲。
那姑娘震了一震,固執地扭過身背對他:“劉郎君還有何事?”
羈言語塞,難道他要說“我後悔了,請你回去”麼?丟人對他而言並非大事,然而依著這姑娘的執拗性子,只怕他這樣說了,她更會有多遠跑多遠,渾不顧自己身無分文,便是病死餓死,也不會死在他眼前——從她起身說“我今日便走”開始,他知道自己是將她得罪得狠了。
劉蘇抽身便走,也不管前方有沒有棲身之處。
“等等!”羈言終於壓抑不住心中憐惜,低聲道:“你便做我妹子吧。”
劉蘇聞言,呆立半晌,緩緩轉過身來,滿眼蓄淚。
我不要做你妹子,我想要你喜歡我啊!
羈言皺眉,“你……可是不願意?”可除開這樣,他無法說服自己再“養著”這個姑娘,也無法說服她再跟自己回去。
怎會?我只是,真的太高興了而已。只要能不離開,能做你妹子,也是很好的。
羈言上前一步,“莫要哭啊,再哭,臉便要皴了。”他摸摸她的臉,流過淚的地方果不似先前凝脂一般柔嫩。
大約是有些刺痛,她微微一躲。羈言手勢便凝滯在半空中,眼裡的光暗下去:她還是在討厭他啊……誰叫他先前將她得罪得那樣狠?
劉蘇不忍,迅速收拾好心情,仰起臉甜笑:“哥哥!”
羈言一愕:這是什麼稱呼?隨即了悟——北方蠻夷之地,確實有些奇奇怪怪的稱呼,“哥哥”可用以稱呼父親,也可稱兄長。他這來歷古怪的妹子,如此稱呼也不足為奇。
於是溫言道:“叫阿兄!”
“誒?”似是在舌尖將這稱呼滾了兩滾,劉蘇依言道:“阿兄!”
羈言摸著她黑鬒鬒的頭髮,臉上笑容越來越大,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瀟瀟,好妹子,再叫兩聲!”
“阿兄,阿兄!阿兄——”
很久以後她才知道,這個年代並不像她所來的那個時代,可以隨意叫人“哥哥”“姐姐”。
在華夏,唯有血親方可稱“兄”,非血親的男子,只能按其在家族中的排行喚作“某某郎”,較為親近的或可稱其字。“阿兄”一稱。更是僅有同胞兄妹間才能使用的稱呼。
劉蘇拉起羈言,“阿兄,回家!”
☆、第23章 飲屠蘇
從西漢武帝時起,以孟喜月為正月,將正月的第一天定為元旦,沿用至今。
年節前幾日,羈言便帶著劉蘇到山下采購吃穿用度。他知曉自家妹子好美食,好華服,好遊樂,於是加倍用心,務必要使這挑嘴的姑娘滿意。
元旦習俗,掛桃符,引屠蘇酒。
羈言不愛麻煩,對杯中之物亦無甚愛好。往昔自己一人時,往往混了過去。如今有劉蘇在,不免從俗。
桃符上書神荼、鬱壘之名,懸於門框。劉蘇捏著羈言從山下帶回的紅紙,又描又畫,剪了半日,終於放棄複雜的圖案,將一張佈滿方形、三角、不規則圓形孔洞的紅紙,用漿糊貼到了窗上——此時紙張仍是罕物,而染作正紅色尤為不易。似她這般浪費的,著實少見。
羈言看了微笑。適才劉蘇與剪紙搏鬥半晌,他也看出些門道。因新取一張紙,折了兩折,慢慢剪出一個圖案來。
劉蘇展開看時,正是一個端正圓潤的“春”字,四周還帶著幾朵捲雲。女孩兒目瞪口呆——你是上天派來鄙視我的吧?
雖如此想著,卻又興沖沖地將字細細抹上漿糊貼好,不住端詳。一面內心暗讚自己的創意偉大。她不知道這剪紙名為戴勝,早在隋代就已出現,絕非出自她的創意。
羈言去廚下備夕食,今日乃除夕,夜裡須要守歲,因此夕食備得遲。
劉蘇玩夠了剪紙,按著他吩咐,將一小壇酒漿注入青瓷酒壺中。
這酒名為醽醁,原本色澤微綠,又浸入大黃、白朮、桂枝、防風、花椒、烏頭、附子等藥物後,轉為琥珀色,便是常說的屠蘇酒了。
劉蘇聞著酒香,只覺香氣又淡又甜,不由心喜。
酒壺分內外兩層,內層為一般盛酒壺,外層是一蓮花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