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一種知識分子的清絕。
朋友們陸續來到昆明。林徽因的生命中,始終不缺朋友,在這個朋友圈子裡,她彷彿永遠是最受矚目的圓心,這其中,她和金嶽霖的友誼令人叫絕。金之於林,藍顏知己有之,護花使者有之;林之於金,是美的化身,是人間唯一的精靈;他對於她,有瞻望女神般的崇拜,進而生出了守護之愛,但又絕不會去跨越雷池,這種恰到好處的友情,實屬難得。這是林徽因的幸運。
林徽因在給美國友人費慰梅的信中寫道:“我喜歡聽老金和奚若笑,這在某種程度上幫助我忍受這場戰爭。這說明我們畢竟是同一類人。”的確,戰火與廝殺的邊緣上,同一類人簇在一處,這多少能給林徽因一些心靈上的溫暖,大家手牽手,肩並肩,那種“在一起”的凝聚力,支撐著每個人的神經。
家庭生活的溫暖,同樣給林徽因帶來安慰,她曾寫道:“思成笑著,駝著背(現在他的背比以前更駝了),老金正要開啟我們的小食櫥找點東西吃,而孩子們,現在是五個……我們家兩個,兩個姓黃的,還有一個是思永(思成的弟弟)的。寶寶常常帶著一副女孩子嫻靜的笑,長得越來越漂亮,而小弟是結實而又調皮,長著一對睜得大大的眼睛,他正好是我期望的男孩子,他真是一個藝術家,能精心地畫出一些飛機、高射炮、戰車和其他許許多多軍事發明。”
溫和的丈夫、幽默的朋友、可愛的孩子,林徽因彷彿在大後方重新找到了女人應該有的完整的生命,昆明稀薄的空氣裡,林徽因暫時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和煦陽光。
還有他們心愛的建築事業。在昆明的日子裡,世界建築的權威期刊《筆尖》發表了梁思成關於趙州橋的論文。這無疑成了梁思成繼續努力向前的巨大動力,1939年秋,梁思成和同事們用了半年的時間,跑遍了大半個四川。而後方的家庭,則全靠林徽因支援著。可誰知道,新的遷徙,又將到來。
李莊……重慶
生命的可怖,在於它往往能夠以一種無可想象的方式,一直壞下去。1940年年底,林徽因帶著兩個孩子和母親,乘車離開昆明去往李莊。如果說身體的病痛,林徽因還可以用藥物來勉強對抗,那麼精神的貧乏,她又將如何忍受?離開昆明,抵達這個到重慶都要走三天水路的李莊,林徽因失去的,不僅僅是與城市生活的一切物質聯絡,還有那些相濡以沫的朋友,此時的林徽因,走向的,更像是一個只能獨自面對的沒有硝煙的戰場,那無邊的說不出的孤寂,真能讓人發瘋,在踏上李莊土地的一刻,她哪裡知道,她將要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生活五年。
林徽因又病倒了,四川陰冷潮溼的冬天,讓她的肺病越發嚴重,高燒的陰影再一次籠罩在林徽因身上,沒有商店,沒有醫院,在僅有的幾間農舍平房裡,林徽因苦熬著她一生中最艱難的歲月。心急如焚的梁思成學會了給病妻打針,肌肉注射,靜脈注射,一點一滴,他期盼著林徽因的康復,一盼幾個月,林徽因終於退了燒。 電子書 分享網站
在認識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4)
在給沈從文的信裡,林徽因寫道:“如果有天,天又有旨意,我真想他明白點告訴我一點事,好比說我這種人需不需要活,不需要話,這種懸著的日子也不都是奢侈?好比說一個非常有精神喜歡掙扎著生存的人,為什麼需要肺病,如果是需要,許多希望著健康的想念在她也就很奢侈,是不是最好沒有?”難得的是,這句子裡,竟沒有哀音,有的只是一個女子冷靜的詰問。
然而災難還沒有完。1941年春天,林徽因的飛行員弟弟林恆,在保衛成都的一次空戰中犧牲,介於林徽因的病情和精神狀況,梁思成三年之後才告訴林徽因。在李莊的歲月裡,林徽因和母親的關係,也曾遭遇考驗,可林徽因又必須去理解媽媽,畢竟在這樣一個地方,每個人都要接受寂寞的衝擊。
可這災難的泥塘裡,到底還有堅持,在與世隔絕的李莊,林徽因徹底遠離了文學界,五年的時間裡,她也只寫了幾首詩(目前看到三首是《一天》、《憂鬱》、和《十一月的小鄉村》),封閉的生活,讓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古建築研究中來,就是在那個偏僻的,地圖上都無法發現的李莊,梁思成林徽因開始著手寫作《中國建築史》,他們為自己能不動搖地幹著自己的工作而自豪。
除了視之如生命的工作,李莊的生活裡,當然也有短暫的歡愉。老金的探望,英國友人李約瑟博士的到訪,都曾給他們孤寂的生活,帶來過一些別樣的色彩。他們依舊會在下午四五點鐘聊天,喝著粗茶,但精神上的交流,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