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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對於西藏,我已陷入懷舊,可腳下這座生活節奏快得幾乎要讓人飛起來的南方都市根本就不讓我懷舊,即使是我一廂情願拼命的懷舊,終究也溫暖不了自己。

窗外,兩隻蝴蝶停在木棉樹上,學街道邊傳來的歌謠,歌聲好像鄉村夜幕裡吹來的陣陣涼風——

我家樓下的空地是一個電影院,

在夏天的夜晚它不再出現,

如今的年輕人已不懂從前,

那時候的人們陶醉過的世界,

我長大時看著他們表演愛情,

當他們接吻的時候我感到傷心,

在銀幕的下面孩子們做著遊戲,

在電影裡面有人為她哭泣,

城市裡再沒有露天的電影院,

我再也看不到銀幕的反面,

你是不是還在做那時的遊戲,

看著電影的時候已看不見星星。

我的心,無法重歸寧靜。

從前的那些時光,難以找回,就像我一生跋涉也找不回平原離散多年的星星。這樣的夜晚,再安靜一些該有多好,最好有一輪吐蕃王朝的明月掛在殘缺的山頂,照亮我穿越寒空孤道。月下是戴著九條哈達的西藏,凝結在一望無際的枯草之上,夜風吹醒靈魂,有一個清涼的背影總讓人想起她身後久遠的大昭寺。那經幡吹過的屋簷下就是她的後窗。我知道只要她願意轉身面對我,不用揮袖,我就可以摘下西天的星星當作心上刻下的鑽石,捧到一代公主文成跟前,像一位哨兵站直身子給她敬禮,然後,向她表白——

在回來與離去之間,都是因為暗戀你。

雪山的聲音

格薩爾王鋒利的劍刃劈開茫茫遠古的聲韻。

千年雪山以神的名義屹立在雅魯藏布大峽谷邊緣。

風馬旗,搖曳著繁榮與衰亡;瑪尼堆,像誦詩一樣莊嚴美麗。

羊群,在雪亮的風中跑散開來。

不遠處,是一條清冷的河流,戴著雪山的面具,向著雪山的雪山的雪山,蒼涼著蒼涼的蒼涼……

瓊瑪扔出一塊九眼石,立在帳房的經杆下喊道:回來,你快回來!

這時,羊群都在發呆。

目光從四面八方直視過來的雪山也在喊:回來,你快回來!

瓊瑪望了望天,接著又喊:你是什麼人?

雪山反問瓊瑪:你,你,你,是什麼人?

瓊瑪十分傲慢:我要你先回答我?

雪山以同樣的語氣反問了瓊瑪。

瓊瑪本想告訴雪山,她叫瓊瑪,藏語的意思就是一小塊酥油。可雪山的語氣咄咄逼人。她抬頭,野茫茫。欲喊,始終喊不出聲來。她最終甩響了牧羊的嘎朵,朝著天邊憤怒地吼了一聲:我討厭你!

雪山毫不示弱,照樣回敬了一聲響鞭:我,我,我,討厭你!

瓊瑪沒招,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目不轉睛地望著雪山,猜不出謎語。

夕陽落在她的嘎朵上,靈光閃現。

雪山在河面上默默地射下一片幽藍的陰影,綠草與嘎朵將藏家小女孩人生第一次放牧的記憶拋灑成天地之間的幡影,扯著夕光扯著帳房扯著舊年的遊牧碎片。

瓊瑪想了些什麼,羊群不知道。她越想越不痛快,突然將手中的嘎朵扔出好遠,縱身躍上小小的馬背,馳向草原深處……

羊望著瓊瑪的背影,咩咩咩地喚了幾聲。

阿爸,阿爸,你告訴我,為什麼雪山會討厭我。

阿爸睜大眼睛,望著瓊瑪,一口一碗青稞酒,然後憨厚地笑道:不會吧,如果雪山再說討厭你,那你就對著雪山喊,我愛你,聽一聽雪山怎麼回答你。

第二天,阿媽給瓊瑪換上美麗的新裝,戴上了閃亮的嘎烏。因為再隔一天她就要離開草原回到藏南以北的漁水小學唸書去了。瓊瑪騎上心愛的栗色小馬,來到昨天和雪山說話的地方,面對雪山仔仔細細看了一陣,然後清了清嗓子,雙手做喇叭狀,對著雪山一字一句地喊:我——愛——你!

很突然,一座座雪山發出了熱情的呼喚:我——愛——你!

瓊瑪聽了心花怒放,她看見所有的雪山都在旋轉,然後伸出強壯的雙手向她奔來。於是,她在風中加速的奔跑,背後有咯咯咯的笑聲追逐她的背影。那笑聲像空山的清泉溢滿了整個峽谷,山上的雪花在笑聲中翩翩起舞,腳下的羊羔花在朝她微微眨眼,神速之馬披著雪的衣裳,在笑聲中與雪山唱起祝福的歡歌——

瓊瑪——瓊瑪——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