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浮躁的心靈就可以新增一分清爽和寧靜,你完全可以由著她走到特堤斯古海邊去。
坐在納木錯藍色的水邊,聽著沒有顏色的風,一種淨和冷的感覺敲響我的骨骼。這高高在上的高原,超越了時間和空間,就像被風裁剪下來的一個物體而被永遠的儲存。有幾次,跑上岸的波浪滿懷欣喜閃閃發光,作勢要打到草地上去。金色的草浪把帶著鹹味的風接過去,縱深向陽光那邊傳遞——傳遞很快又被山上飄舞的隆達阻截。到後來,好幾股風攜手同行,整個高原一齊湧動起來。風吹過去,雲在空中悄悄移動。我縱身馬背,揮動嘎朵,雲影落到草地上,陽光跟在雲影後面,像是在追趕馬的尾巴。陽光走到哪裡,哪裡的草浪便亮起來。馬的眼睛也亮起來。我的馬在草原上波浪式的變奏著黑白二色。
我不知在高原上坐了多久,望著這一切,聽著高原的風,我感到,這波浪,這陽光,這雲影,這草地,這馬兒,整個高原都在表達我想象的一切。我把心靈的掛毯展開在高原上,高原就是我坦蕩的胸懷。從過去到未來,風始終在這裡延伸著歷史,遠古的喧囂透過層層皺紋隱約可見,水鳥拍打湖水的震動打破高原亙古的沉寂,讓人頓生倉皇失措,讓人不由得想起,遠處的雪峰在那場地殼大變動之前沉浸在海底——那時,他們身披海藻,懷中繞過游魚,耳邊響著濤聲,自在而舒暢——那時,海水比現在藍,水草比現在綠,光的速度比風慢,風比頭頂的帽子輕,幸福比陽光透明……倏忽之間,海水退走,他們升上地面,接受陽光的洗禮,因為風的侵襲,原先那種柔嫩的水色漸漸褪去,變成了一身蒼褐,就像一轉身便老去的瑪吉阿米。
我問風:你把時間藏到哪裡去了?
風無語。在邊緣的邊緣,在盡頭的盡頭,在歷史的歷史——
我想哭,想吶喊,想呼吸,想拯救,想淪陷,想張開雙臂,想獨自一個人回到海水中,讓手臂拔開轉身的迷霧,讓心在烏雲之上。
大海走了
留下了什麼
黃沙來了
帶來了什麼
誰知道這一切
何時開始
誰知道這一切
何時結束
沿著這不老的歲月
穿過神秘的風情
找到一顆晶瑩的貝殼
他會告訴我
——錄自朱哲琴專集之《大海走了》
現在,我只想說是風裝飾了宗教的完美。
在西藏,風中的眼睛常常看見絳紅的光被風撕成碎片,滿高原的飄啊飄,飄到牧女臉上就成了燦爛的高原紅,飄到男人身上就成了青銅的騎手,飄到扎西次日山上的喇嘛身上,那眯縫著的雙眼就可以看見神殿裡靜坐的一排又一排的小小的佛。漂泊與失落忽冷忽熱,記憶與忘卻忽遠忽近,蒼涼的生命在風中被久久延續。風,傳遞著情感與精神,風托起淨化的心靈,撒給大地——沉鬱、哀傷、悠長、崇高。當我站起身的時候,我的身心已回到不曾被汙染過的蔚藍,肉體在夢幻般美好的妙曼中向下墜落,而靈魂卻桑煙似的向上升騰。我聽風,在高原,可能不只是為了淨化,但風總在主動地為我淨化。我是否真的會因為聽一次風而被淨化並不重要,關鍵是,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體味了一片空虛,一片空靈,一片夢樣的淨化的感覺。
在高原上坐下來聽風(2)
一種平和寧靜的梵音,宛如天籟。
真想就這樣在高原上一生一世地坐下來,坐在風裡聽風,聽風在太陽部落裡一次又一次投影。那一刻,我愧於再見高原,我只能在遠方回憶,和風坐在高原裡回憶,回憶高原那些繁榮與荒蕪的日子。那些記憶,如果這輩子無法抹去,我只能將它們提前泛黃。
現在懷想那時,風便成了一種顏色。
像風一樣男子在高原坐下,他在我的轉身裡——
想風,想風,想風,想風,想風,想風。
我和黑頸鶴有個約會(1)
黑頸鶴是棲身於西藏高原的世界珍稀動物。
在豐盈的羌塘草原,它們一直享有仙鳥之美喻。
有一次,在格薩爾長詩中讀到一則關於黑頸鶴的經典故事:王妃珠牡是白度姆的化身,黑頸鶴則是珠牡王妃的神魂鳥。當年,嶺國淪陷,大將在加察陣亡,經論一十二卷被劫,王妃珠牡被挾到霍爾國,並逼她做古嚘王妃,因她寧死不屈,就被綁在三柱之尖,人間女中之明星——珠牡即將隕落時,三隻神魂鳥神速降落於此,白天含水喂珠牡,夜晚用長長的翅膀護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