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律的土房和隙漏的木片子房,是整個山城襤褸的外觀。
張煤油挑著煤油挑子晃晃悠悠。有兩條半街供他來回叫賣。一條老街,一條十字街,一條半邊街。
字面上看,老街是最早的街,十字街在它的上面,一坡石梯子經過它走下河壩。半邊街是三條街中最窄也是最短的街。兩頭有十幾步梯子通不了車。
街的一邊背立高高的崖壁。崖壁上有住家,開著窗子。窗子裡伸出長長的竹竿。竹竿上對穿過衣褲,架在從崖壁縫生長出的黃角樹枝丫上。
街的另一邊是絕壁,面向大江,空蕩蕩,像是這條街被鬼斧神刀劈走了一半,一覽無餘。簡陋的窩棚房一律搭在崖壁下,擠滿了人家。這些人家是篾匠,鐵匠,鞋匠,彈花匠,編織匠一些鄉下的手藝人。手藝人在這條街還不止上述這些,五花八門的手藝人在這條街進進出出,南來北往。
有些遠處的手藝人,臨時在半邊街住下幾天,討點再去遠處的路費,就又走了。一年四季,半邊街的手藝人沒有斷過。他們南腔北調,和當地手藝人很是融洽。
半邊街的手藝人都是男人。男人們拿一木塊,或者一把竹篾扇子,蹲下來擋在襠前,屁股朝大河拉屎。
拉出來一節節投彈似地落下去,很一陣才能聽到掉進河裡的聲音。
這種現象應追溯到第一個在此的人家。這樣算來,應是明清的事兒了。從那時開始,崖壁下逐漸多起了手藝人,把窩棚搭成了一條街,才有了半邊街的名號。以歷史的長度來算,這種現象應該當作一種風俗,只是不夠文雅,才不被普及開。
去來的人習以為常,見怪不怪,與拉屎的人打招呼,站下來說幾句。這種說話的場面在其它地方應該是少見的。拉屎的人雖是前面擋了東西,但屁股側面的白肉輕而易見。說著說著,臉紅脖子粗,話就停了下來,給人的態度不夠恭敬。
這樣一來,大姑娘,小媳婦是不往半邊街過的。她們寧願繞上半邊街後的十字街走一點冤枉路,也不可去相處那份尷尬。
只有不知內情的外地女人,冒然闖入半邊街。她們從這頭悠閒自在地進去,便會從另一頭慌慌張張地出來。
半邊街在外地留下不好的名聲。
一定是哪個達官貴人路過了半邊街,才會給當地政府施加了壓力,派人來與半邊街的男手藝人商量,在臨江邊修一個茅廁。
半邊街的手藝人異口同聲說,早該修一個茅廁。
他們也不想這樣不要臉的把屁股讓別人看,他們也是沒有辦法。雖然河邊有茅廁,不可能為拉一次屎下大河壩,那是多費事的事情。要是拉肚子,還沒到河壩就洩在褲子裡了。
他們還說,在這拉屎圖個省事,卻也是冒了生命危險。就指著他,他,他,都不小心掉到河裡去過。不是因為會水,早就變成烏龜王八蛋了。
來商量的人說:既然是這樣,那就每戶出點錢吧。即解決了生活的不便,也保障了人生安全,更剷除了自古以來的惡習。
一說到要出錢,半邊街的手藝人都啞口無言了。啞口無言的嘴巴,有一撇,有一捺,有一翹,有一拐。
等政府的人走後,半邊街手藝人說,要來修茅廁,上邊一定是撥了錢的。撥了錢還來向我們要錢,要去的錢不就落進他們的腰包了嗎?我們才沒有那麼傻呢。
果然,半邊街的男人們一分錢沒出,修茅廁的還是來了。只是那茅廁修得實在驚險。人一站上去天搖地動,直想把人晃到江中去。沒有大便,會嚇出大便。有大便的,會晃得拉不出大便。半邊街的男人們從茅廁裡一步邁出來,大聲說,這修的什麼茅廁,沒刮到我們的錢,就給我們修成這個樣子,我們不領這個情!
事實就是這樣,茅廁修得實在敷衍。
兩根不是很粗的木頭樁從半壁處伸上來,像兩隻呼救的手,並沒有更粗的木頭去抓住這兩隻手,就直接在上面橫豎地擱了幾塊板子,四周用篾席攔了一攔。
上面撥下來的錢,不知被扣了多少才會這樣修。
沒過幾天,一場大風。
就看見那茅廁在風裡像一個攬客的妓女,扭捏作態,周身榫卯癢癢似叫喚。一陣後,又變成癲狂的醉漢,仰天俯地。最後成一個私奔的女人,跟著風一塊不見了。半邊街的男人們,又恢復到原來的狀況。
其實他們對這兒修不修茅廁,希望並不強烈。修了更好,不修也沒啥。這兒不是他們的家。老婆孩子在鄉下,他們只是憑了一點手藝來城裡季節性地討一點油鹽錢,在這臨時搭一個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