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張煤油要逃太容易了。他出入兵營房,離開哨樓視線去給連長洗衣服,用不著等大霧天氣。
姚德萬被提醒被鼓勵,難怪一到大霧就收工。除了霧天,下雨天都淋著幹,看來霧天逃跑是最被提防的說明最能成功的。
他瞧準了山頭一卷大霧蓋下來,深谷的霧也在湧過來。收工哨響起,藉著接他的一股濃霧裹去,竄進了老山。
他咚咚的心跳一路撞擊胸脯。張煤油前腳走他後腳跟上,說不定比張煤油先到家。他要去詛咒這個背信棄義的東西,說好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他在林子裡如同盲人摸象。霧接出了他,也埋藏了他。他始終在霧裡對一座山休閒腳步重複丈量,鬼使神差回到他逃跑的附近。
這時,一陣鬼怪的風把大霧颳走。他傻眼看到了營房,役房和高高的哨樓。
他清晰的暴露在哨樓值崗計程車兵眼下,叫他別動。
他不動,不動不行,不動就會有人來捉他回去,回去就是一個死。他怎麼能站著等死呢。
他轉身逃去時子彈朝他射來。這士兵的槍法不怎樣,這麼近沒把他打著。沒了霧就有了方向,有了方向就有逃掉的可能。
可是,他聽到了狗叫,幾條惡犬出動了。
他以為跑得很快,看到身旁的樹是經過而不是閃過,知道自己跑得不快。不是奮力的像魚在林間穿梭。
他心喊快快快,怎麼也快不起來。像在夢裡的奔跑,被惡魘纏裹了腳。
原來,他的腿被剛才的子彈打中了,血在一注注流。
他一點沒覺得疼痛,疼痛被驚慌緊張和生的拼搏麻醉了。
快快!
心的呼吸在跑,意識在跑,目光在跑,腿卻跑不起來。到最後,呼吸,意識和目光跑過了山跑過了嶺,跑回了那座破破爛爛的忠州山城。
惡犬從灌木叢裡騰空躍出。
張煤油的失蹤也是緣於神出鬼沒的大霧。
連長與他在林裡悄無聲息摸索來到一個山埡口,這裡是野物時有路過的地方。他們趴在高處俯瞰。連長在這裡捕過山羊,狗熊。山羊最多,有時幾十只一群,閉上眼也能放倒一隻。
連長對山羊肉上癮。每隔十天半月就要來等候一隻。他把一整頭山羊剝皮後掛在樹下,羊身上摸鹽和香料,到了晚上在下面燒起柴火先大後小,帶山羊自身的油在肉皮裡往外爆時,山羊就開始折磨這些役工。
漫天而降的羊肉腥羶味集合他們站立窗前眺望瞭望仰望希望渴望相望著那具樹下的懸掛。腥羶味裡爆出油星子對飢腸起滋潤,並帶領他們視死如歸的走上食慾。
他們跟尋食慾的誘惑走進了女人胸懷。
他們吮吸的鼻孔盡力開張接納過濾空氣的烤肉味,對役房外的營房後一處火光,一遍遍間接地在食慾裡享受。
他們各樣的怪動作和吭吭的踹息聲躁動著筋疲力盡的身體。這些身體被山羊通宵摧殘。
正如連長預測的時間,看了表後,就有了嘈嘈雜雜的響動。
先是一頭探路的羊出現。它精神抖擻嗅著風中氣味,鼻孔忽大忽小。風的方向是順著連長這邊的,山羊聞不到火藥和槍栓,聞不到槍孔和準星。
陸續的羊成隊出現,連長放響了槍。
跑去的羊留下一隻睡地上,四腳亂蹬。
羊突然站起來,提著一隻腿。天生就有無可比的彈跳力這一刻尤為突出,從連長頭上成樓的高度,讓連長去雲的仰望,不慎跌倒。連長爬起來向山羊追去,又響了一槍。
這時,一股稠霧撲到了山埡口,另一股濃霧厚厚由谷底升起重疊而來。張煤油被霧消失。輕飄的虛空裡方向迷茫。他喊了一聲連長,如同另一個張煤油在不足十米遠喊他,這是聲音傳不出去的效果。
大霧裡的張煤油心慌。
脫離連長是危險的。連長熟路可以回營地,他什麼標記都沒記,一動步就成瞎竄。這茫茫大山鬼怪山霧是活不出去的。連長有槍,遇上兇物可以對付。他手無寸鐵,一隻瘦狼可以把他撲倒。
張煤油心慌,在霧裡左轉後又右轉,不敢邁步。
他高喊連長,連長,連長。
大霧嚴嚴實實捆綁著山,捆綁著樹,捆綁著他不敢動彈的腳步。
他等著霧散,等著連長回來。等,等,等了一個世紀,等了三個人生的輪迴,等了滄海變桑田高原出平湖。
等,等,等同盟國攻下柏林希特勒玩火自焚,等中途島海戰宣告rb失去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