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是……”趙易儘量說得不緊不慢,他有些顧慮。羅伏成的表情沉靜而空曠,和這樣的人對話,往往能使人想很多,卻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王爺當下要做的,就是發兵。”
明白無誤的話語。清燈晃動著人影。窗外,在白天風日晴美的景緻到了深夜就像在黑暗中鳴唱的一曲哀麗的歌,未妨惆悵。
“你繼續說。”
“需手握兵權。索復對王爺忠心耿耿,可王爺有沒有發現,他老了。”羅伏成的臉隱在重重陰翳下看不分明:“武將懼老。索復年事已高,無數次胡人的圍攻之險讓其更為衰老憔悴。人一老,便會失志,不再企望遷徙,聽任蔓草湮路,沉浸在對往日輝煌的緬懷中……”說到這,羅伏成失了平穩的語氣,鬢間白髮閃耀在微弱的燭光下。不過很快的,他又恢復了淡然的口氣,說道:“謹防將老而兵權旁落。”
“鷹老了還是鷹,不會是驪鳥。它們在生命即將燃盡的最後一刻,想的還是振翅翱翔。”
趙易深黑的眼眸神情複雜,燭光下,他挺拔的身影相映著羅伏成稍顯佝僂的身軀。
“臣……告退。”
羅伏成的聲音一下子衰老了許多,如同他轉身離去時邁出的衰弱的步伐,像要跨過隔在他面前的,一道由時間組成的無法逾越的障礙。
他走了幾步,在門口站住,用低沉微顫的聲音說道:“莫莫……是臣的養女。”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講自己的女兒,由於壓抑而顯得不自然:“這孩子……”
天邊驟然映著一片嘈雜的火光,攀延在王府高牆外,那是松明火把蜿蜒移動時呈現的流動霞彩。兵士們手中的兵器發出有節奏的咋咋聲,和整齊規列的腳步聲混在一起,野獸般頑強地逼近。
羅伏成轉身離去。
=============西施的話==============
有看官問西施能不能多更點兒?西施也想,不過存稿有限,更新受限。
各位花五分鐘看的文章,可能要花掉西施好幾個小時去寫,所以,請諒解。。
再次謝謝各位的留言,這是對西施莫大的鼓勵。
第七十六章 江練隱寒光(五)
兵士們迅速地包圍了整個相王府。夜風挽動了兵士們脖頸上的綸巾,火把照得頭上的鋼盔亮晶晶的,也照著每個人的臉上如風雨之夜深幽動盪的神色。
府門大開,一位身形瘦削的公公手託著聖旨,搖擺著慢悠悠地進了王府。他極其傲慢地掃視了下週圍,嘴角由於長年不苟言笑而鬆垮垮地垂下,一如他鬆弛的眼角。緊跟在他身後的小太監低首託著一個深漆托盤,上面是整整齊齊摺好的一條白綾。
兩人碎步疾行,飄起的衣角帶過一小股令人敏感的陰風。
承儀殿內一顆燈火如豆,昏冥地暈開來者的淡影。
宣旨官來到相王面前,啪的一下展開了青玉軸卷子,宣讀前緩慢抬眼,綿長的視線直指相王背對而立的冷峻身影。他輕哼了聲,又緩緩收回了視線,扯著尖利破落的嗓子開始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相王趙易無視國法,私藏罪臣銀兩,數額巨大,以致國庫空虛,居心叵測……”讀到這兒,宣旨官像是突然受了寒,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噴得綾錦滿卷的晶瑩。他抬袖擦擦卷面,整了整失態的儀容,繼續宣著:“居心叵測……”
又一個噴嚏。宣旨官已是滿臉漲紅,口齒也不如剛才靈敏了:“居,居心叵測,謀逆,謀逆之心……”
“公公對宣讀聖旨,還是生疏得很,不如秦公公熟練暢快。”趙易揹著他,玩味地說著。
“賜死皇族,需三品以上的侍衛執行,秦德順只不過是個內事太監,他還沒有這資格。”資格。他刻意眥著牙吐露著這兩個字。
一旁的小太監見狀低著頭,喏喏地添了話:“秦公公身體不適,這兩天都找不到他,估計正在宮裡歇著……”
“公公還是直接宣吧,該怎麼懲治這人神共憤的謀逆臣子?”
“行!”宣旨官又啪地合了聖旨,直著眼睛,聲音發著僵:“將死的人了,還嘴硬。”說完,揮手招了下,小太監唯唯諾諾地送上白綾。
三尺白綾被懸在房樑上,風輕輕地鼓盪著其優美流暢的身姿。風起時,白綾凜冽得像一練陰柔的利刃,於曼妙舞動間生生劃開了生死兩界。
這就是所謂的體面的死法?趙易伸手抓住白綾,柔軟的觸感絞縊在指尖。他的神情變得堅決,心裡卻在問自己:皇兄對他,到底瞭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