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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第八十八章 烽煙望五津(四)

營帳外一方漏雨的天,稀落的雪籽打在被水浸泡得透亮的磚地上,篩響起如細小珠玉相碰時空遠精緻的絕妙音色。帳內,一豆孤燈奄奄一息地燃著,它一滅一明,微弱如風中的一支燭火,卻始終不能熄滅,深邃莫測地搖擺著案前人投下的明晦不清的身影。

趙易伸手撥了下燈火,帳內亮了幾分。這份來得突然的亮意使正在彙報戰績的將士頓了下,一角光亮撲在他銀色的甲冑上,他抬頭看了眼案前心不在焉的相王,又埋頭繼續報讀著:“……俘獲兵器百餘件,戰馬數十匹……戰俘共二百餘人……”

“我軍的損失呢?”

將士愣了下,轉又答道:“尚在統計中……”

“統計好了,比較比較再報。”

“是!”將士躬身抱拳,欲引身退下,又想到了什麼,轉回來面露難色地說:“那個戰俘……”

趙易凝了眉端,正色問道:“他怎麼了?”

“其實也沒什麼……被葉將軍刺中了喉嚨,流了好多血……”

“還活著?”

“活著。”

“叫醫士過去,保他性命。”

將士領命退下。帳內漫開一方寧寂,絮絮喑啞的磨墨聲時斷時續。外面的雪籽下得更響了,帶著冷月寒星的涼意,持續著一種脆亮而密集的調子,刺不透這沉沉夜幕。

“墨磨得太淡了。”趙易側著身子對站在旁邊的侍女說道,眉目冷清似水。侍女有些驚恐,侷促之下灑了幾滴墨,汙漬暈散在宣紙上。

他淡然一笑。冷雨梳人靈魂似的繼續落著,燈火勾勒出案邊似曾相識的明亮側影。思念在深沉依戀中放大了夜的蕭瑟,他極輕地,彷彿是自語似地說著:“等她回來了,讓她教你。”

帳簾被掀開,夜風輕輕地翻動著來人的衣襟,滴落的水珠在地上聚了灘稀薄的水漬。夜更薄涼。

“王爺,索老將軍快不行了。”

連天夜雨針膚砭骨,急風舞著冰屑,颳得人臉上生疼。油紙傘難抵疾風,靴履下滿路未消融的冰渣子。趙易扔了傘,疾步到索復所在的營帳。

帳內燭火幽暗,漂浮在榻上人乾涸衰老的身軀上。枯瘦的面容在昏弱的光線下含混不清,只有目光還如往日明亮。索復乾咳了幾聲,耗盡了力氣,伸出消瘦微顫的手:“王爺……”

“索老將軍。”趙易在榻邊坐下。

“王爺,將士臨陣,不死帶傷,理之自然。只是……只是,老臣沒料到這天來得這麼快……”空漾的聲音遊浮在他耳邊,蒼老如即將燃盡的燭:“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又是近二十年。十七年前,同先帝戰胡虜,今時,又和王爺一起……老臣很欣慰,王爺比先帝多了份清醒的睿智……”

索復眉頭緊蹙,目光變得遊離,似陷落在悽迷的夢鄉。他努力地張嘴,聲音微弱:“多年前,劉氏得勢獨掌天下,排除異己,妍媸不分,良莠不辨。先帝冊封的太子今為皇帝,這天下……”

趙易心裡一緊,神情變得堅決。

索復斷斷續續地說著,目光忽又明澈,面色潮紅:“老臣離了朝廷,來到雁嶺,不必再窺人軌轍,看人模樣。畢竟,抵禦外敵比同室操戈更讓人快慰……可惜這些年,除了平添幾處胡人留下的刀傷外,再無任何可喜的成就……”他說著,聲音越來越微弱:“峨冠博帶終會零落成泥。王爺,兵權……”

索復看著相王,滿眼的希望和傷痛,他張了張嘴,虛弱地閉上了眼睛,停留在他嘴角的卻是一絲安寧的笑意。

雨水沖刷著牢獄花臺上濃稠的血水,幾名獄卒在雨中刷洗著戰犯遺留下的血汙,絲絲縷縷的腥臭味在冷雨天裡淡薄凝結。羅伏成立在雨中,渾身溼透。他遙望著幽遠夜空,冰冷的雨水順著他微仰的臉流下,洶湧似累積了多年的淚。

獄中,牆壁上了多了幾把松明火把,把牢獄照得亮如白晝。一名醫士正在為夏侯元包紮傷口。

他仔細地用帛布包裹好傷口,又像關照所有的病人般關照了句:“切記,忌水。”然後起身,揮落了沾在身上一綹纖細的茅草,示意獄卒開啟牢門。

獄卒開啟了窸嗦亂響的鐵鏈,笑臉客氣地請醫士出來。緊接著,他的笑臉頓時僵在臉上,手裡的刀也緊跟著出了鞘。

“放我出去!”夏侯元用箍在手上的鐐銬勒住醫士的脖子,鐵鏈像條黑亮的蛇猛地收緊了身子,勒得醫士雙眼外突,滿臉漲紅。

“你這小人!”獄卒們握著刀,面面相覷,神情憤慨,卻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