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新的名字,從此我們只准用這個假名,一說錯就會被打。我哥……這傢伙大概從小就不一般,就比別人多個心眼兒,他把自己的原名用月季花杆上的小刺劃在手心,把父母的名字用黑炭頭寫在衣服的襯裡上,時不時回去看看。說來有趣,我算是被洗腦很成功的,什麼都忘了,但還記得我哥被帶走時,對我說,小妹妹,你不要怕,我以後一定會找到你,救你回家。”她臉上的笑,酸楚,又甜蜜入骨。
那蘭問:“你們被拐的時候,多大?”
“我七歲,他九歲。”小真又一嘆,“你大概看不出,我小時候是個假小子,從不穿裙子,從不梳辮子,父母也不在乎,總給我剪個短短的娃娃頭,所以我被拐,完全是個錯誤。等人販子發現拐賣的孩子性別不對,總不能送回去吧,就一起把我帶到陽關了。”
“到陽關後,我哥和另幾個男孩進了戴向陽的水泥廠幹活……當時在水泥廠還有至少五六十個拐來的孩子,據我哥說,至少有一半在十五歲前或死或殘。我呢,人販子在陽關本地找買主。女孩並非毫無市場,可以給人做童養媳,可以賣給沒孩子的家庭,也可以賣給暗窯。第三種的可能不是最大,因為我當時實在太小,很少有暗窯在七歲女孩身上投資做長線的。我的命運是第二種,被賣給了一個縣裡文工團的女演員。她單身,當時三十多了,大概原意是要個女孩,一半做女兒養老,一半做丫鬟僕人。她在縣裡八面玲瓏,很快辦好了正式戶口,倒也沒有虐待我,還送我去上學……”
小真忽然停住,出了會兒神,說:“就說我哥吧。”彷彿剛做了個艱難的選擇。“我哥他們一夥過的苦日子,他們後來的情形有時候會跟我說起一些,但我還是無法想象,或者說,慘到超乎我想象。他們每天干活超過十五個小時,吃的不見得能趕上乞丐,睡的是冬天沒暖氣夏天沒電扇的鐵皮活動房,大通鋪;為了怕他們逃跑,睡覺的時候鞋子都沒收,窩棚沒有窗,只有扇鐵門,門口兩條大黑狗和一個人整夜看著。宿舍裡如果有一個人生傳染病,立刻就會倒下一大片。”
“但我哥從一開始就在琢磨著怎麼逃出去,他開始有意識地鍛鍊身體,躺在鋪上練仰臥起坐,翻過身來練俯臥撐,他知道要想逃出去,身體撐不住不行。但他親眼目睹前人的教訓,逃跑的嘗試不能失敗,一旦被捉回來,只有死路一條。”
“他就是有這樣的顧慮,所以很謹慎地籌劃,慢慢地等待時機,看見有人累死了,就去偷偷取下那人的鞋子藏起來,留著逃跑時穿,一有機會就蒐集能用來做武器的棍棒,錚�醇�厴弦桓��ひ不峒衿鵠矗�股釗司駁氖焙蛞壞愕隳ダ�恕M�保��欽餘�⒆擁貌壞階愎揮���刻旃ぷ饔址敝兀�嫡嫻乃�嗆苣延卸嚶嗟木��湍粵�此伎肌⒓且洹⒉呋�U庋�煌暇褪僑�輳�謁���甑氖焙潁���澇僬庋�氯プ約撼僭緇嵯窀雒揮心源�哪就啡四茄�澇誄Ю錚��悅傲說惴縵眨�靼艉吞�ぷ傭加蒙狹耍�沼諍土磽飭礁鐾�樘優艹曬Α!�
那蘭問:“卜立群和耿路?”
“兩個人都比我哥大個三四歲,但都聽我哥的,那次逃跑成功,他們算是認識到,我哥與眾不同。更與眾不同的,他也記得當年對我的承諾,居然找到了我。”
“他們剛逃出水泥廠的時候,根本不敢在陽關多呆,往哪兒跑呢?我哥說,哪兒人多我們往哪兒跑。他們這三年和同廠的童工閒聊,已經知道這是在陝西,陝西哪裡人多?當然是西安。於是三個人在陽關站鐵路附近扒車,嘗試幾次後,終於扒對了一輛去西安的貨車,但並沒有直入西安,而是在臨潼跳下了車。”
“我哥的理論是,西安大,人多,是藏身的好去處,但人多意味著壞人也多,地痞流氓肯定也多,三個半大的孩子初來乍到,肯定被欺負,還是去小一點但人也不少的地區。其實他也不知道臨潼到底有多大,只是憑感覺。到了臨潼,他們發現地痞流氓還是不少,照樣受欺負,於是我哥決定,必須結束流浪的生活。”
“那天三個傢伙餓得前胸貼後背,看著滿街的小吃只剩了流口水的力氣。後來看見了一個小店,招牌上是‘正宗蒲城水盆羊肉’,那口水真是流了一地,招牌下面的一面旗子上是‘戴記’兩個字。我哥問:‘戴這個姓怎麼看著眼熟?’卜立群說:‘那就是水泥廠大老闆的姓!你肯定是在廠裡以前貼過的標語上看到的,比方說,歡迎戴廠長什麼的。’我哥說:‘要不就選這家吧。’於是一個人進了小店,找到店主人,說願意免費給他幹活打下手,只要管一天三頓飯就可以。當時我哥整個兒一小叫花的樣子,來路不明,若不是戴老闆為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