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不能牽連陳言的。我現在是個殘疾人,或者我的紗布拆除之後還會是個醜八怪。我怎麼能去騷擾別人的生活呢。
我不能,堅決不能。
於是,我決定眼睛可以看見東西之前死不張口。
這裡的空氣很悶,透過厚厚的紗布,我依然可以聞得到醫院裡特有的那種味道。
我媽死的時候,我在殮屍房裡曾經真切地聞過一次。我爸死的時候,我又聞過一次。這是第三次。我長久地浸泡在這種死亡的氣味裡,這是第三次。
……
“今天是什麼日子?”他們給我重換紗布,讓我露出眼睛可以看東西的那天,我艱難地張開久未說話的嘴巴,問道。
“說話啦,他說話啦——”護士興高采烈地衝出病房。只一會兒工夫,床前就圍了好幾件白大褂。
“如果我一直不說話,你們會不會讓我死在這兒?”我小聲問道。
“不會,不會。”白大褂爭先恐後地回答我。
“今天是正月初幾?”
“已經過了正月了”,一個白大褂跟我說,“今天是2002年3月15日,農曆二月初二。”
“你能動嗎?”護士俯身問我。
“我試試。”我艱難地活動一下四肢,全身有種被拉緊的疼痛的感覺。
“我是不是毀容了?”我問道。其實我是笑著問的。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笑。呵呵,真可惜,我那麼燦爛的笑容竟會捂在這麼嚴實的紗布裡面。
“植皮之後可以康復。”其中一個白大褂回答我。
“需要很多錢,對麼?不要騙我,我沒事兒,我不怕死。”
“是的,需要很多錢,可是你不會死”,護士面對我的鎮靜,有些慌張,“我們知道你是杭州人,你還有什麼親人嗎?”
“我不是杭州人”,我糾正道,“戶口是杭州的,可我是青島人,我爸我媽死於兩年前的車禍,他們春節之前出的意外,而我,春節之後。我是怎麼進醫院的?”我旋即又問,“撞我的那輛卡車呢?那個人呢?他怎麼樣?”
“他沒事兒”,護士告訴我,是他送我進來的,而且所有的醫療費都是他付的。
“可不可以安排我見他?”
“你等著啊”,護士跑出去打電話。“他一會兒就到”,護士打完電話會來,“之前還他說呢,說等你說話了馬上通知他。”
“我燒得很嚴重麼?”我曲起小臂摸摸腦袋,“頭髮都沒了吧?”
“嗯!”護士點頭。
“我想安靜一下,你們可以出去麼?”我轉向其他的白大褂,“我想跟護士聊聊。”
“你跟其他的病人不同”,看他們出去,護士在我身邊坐下,“遇上這種情況,一般人都會崩潰。”
“那有什麼?!”我冷笑,“不就燒壞了一張皮麼!”
“難得你這麼豁朗。”
“謝謝你這些日子對我的照料”,我活動一下身體,“除了無邊無際的黑夜,陪伴我的只有你的聲音,當然有時候你不說話,陪伴我的就是你的腳步聲。”
“你很樂觀。”
“我現在在笑,你看得見麼?”我問。
“看不見。”護士搖頭。
“所以說,我表面上是樂觀的,其實我內心的痛苦你是看不見的。”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我們無法通知單位。”
“做廣告的,你們通知了也沒用,私營企業,不會有人管我是死是活的,而且,我也不想連累別人。”
“他來了。”房門開啟,進來一個男人。
“我可不可以出去坐會兒?”我問護士,“我感覺自己能動。”
“那你小心點,別拉傷了面板”,護士幫我推來一輛輪椅,“記住啊,活動的幅度不能太大。”
“好的,謝謝你。”
外面的陽光好暖,可風還是冷的。
“你怎麼不說話?”那個男人推著我什麼也不說。
“身上還疼嗎?”他停下來,蹲在我面前,仰頭關切地看著我。
“疼!”我說,“那天我是不是違章了?”我問。
“你逆行了。”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T城人?”
“我家在郊縣”,他站起來,背向我,“那輛車是我借的,我在家開了一個小雜貨店,那天拉貨回去,沒想到就……”
“醫療費是你墊的?”
“是的。”聽我說到醫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