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起訴他,有的告他剽竊;有的告他侵權;最玩命的是一個被他戴了綠帽子的不幸丈夫,那人花了錢,僱了四個戴墨鏡殺手;一位老作家受騙後患了腦血栓,半身不遂,單位替他請了律師……華不石不敢回家,有一回還在垃圾桶裡藏了大半天。外省的一箇中級法院也在傳訊他,他騙了一家大企業,在星級賓館吃住二年,花了他們十萬元招待費,電視劇本一個字也沒寫出來。
梁寶說,你這傢伙洋火盒喂牲口——不是個操(槽),咱又不能見死不救,你給我組織一個寫作班子,越快越好。華不石說,放心吧,用不多久,這個城市的上空將響徹你的大名。
寫作班子由八位記者和三位還沒出名的作家組成。記者們來自電視臺、電臺、大小日報以及晚報。他們的任務是半年之內,每人發表兩篇吹捧文章,超過兩篇者,獎賞格外優厚。他們沒有辜負華不石的一片苦心,一段時間內,梁寶出現在各種傳播媒介上的次數僅次於紅光滿面的省長,位居第二。梁寶已經開始收到一些愚蠢的崇拜者寫來的信,這些人大多是年輕女性,有的待業,有的在街道工廠上班,大學四年級女生想和他固定關係以便畢業後留在省會,農村女青年為了城市戶口也火辣辣地向他敞開了少女的情懷……
梁寶迫不及待地拆開每一封信,一遍又一遍讀著,有的象散文詩,他讀著讀著直想淌眼淚。遇著夾有不太好看的玉照的,他就婉言謝絕人家一片美意,說自己已使君有婦,家庭美滿。沒有照片,信又特別打動人心的,他回信就謹慎多了,話說得模稜兩可,聰明的少女下封信就會附上玉照。每回絕一位少女,梁寶總象做了一樁壞事,心裡不是滋味。華不石問他感覺如何。他說如同開著推土機在花壇上碾過。
見他回信認真,華不石勸他不必回信。梁寶承認做成一筆筆買賣回家後讀這樣的信是莫大享受,但他要給每一位崇拜者回信。華不石告訴他,一位未婚青年詩人(42歲)正在走紅,少女們含著熱淚讀他的詩,3500位少女(有的很醜)正在競爭他的愛情,詩人心潮澎湃,胸膜承受不住兩片肺葉的激烈拍打,初診為胸膜炎,正住院治療。梁寶說,咱們要超過他。華不石拿到一筆鉅款,信件雪花般飛向梁寶。他赴了幾次約,都受了騙。往往是真人不如玉照上那麼撩人。有的拿八年前的清影哄他,有的甚至借用了別人的照片。有一次和他約會的竟是一位男士。原來那小子假裝成少女和他通了好幾封信,照片也是一位三流女演員的生活照。梁寶的純潔感情受到傷害,再也不輕易和人約會了、以前聽說紅歌星紅影星不敢上大街,出門必戴大墨鏡,豎起裘皮大衣或風衣領子,把崇拜者來信扔進垃圾箱,打死他也不信,這回他領受了出名的苦惱,偶爾也想,當個無名小卒也不賴,象很野草似的,自生自滅,怪逍遙的。叫他消極的還有一個原因:他其實早就暗中戀著那位胸脯奇大床上戲大膽潑辣的女明星,她沒給他來信,也沒打電話。人家還不知道咱是誰哩!梁寶每每心裡酸酸的想。
三位沒出名作家夜以繼日趕寫作品。其中兩部小說,一部長詩,梁寶一時還沒物色好寫散文的人。華不石毛遂自薦,梁寶嫌他文筆太臭,又嫌他小有名氣,不好操縱,萬一被人捅出來誰也不好看。小說中有一部是趕時髦的作品,男主人年輕、瀟灑、多才多藝,他跳霹靂舞,搞搖滾樂,一個人拉出一個小藝術團,到處唱;到處跳,到處留下風流豔史,他時而發大財,時而一文不名,他的情婦都是一流的,最後,他死在一個比他大十一歲的情婦懷裡,這位情婦是個新寡娘,她前夫是外國一位華裔大亨。小說具備誘惑當代城鄉讀者的所有因素。作者是工廠裡一位宣傳幹部,經常發表通訊作品。抒情長詩作者戴一頂假髮,他四十多歲,頭髮脫落淨盡,腦頂光如雞蛋。他的再婚妻子相信了有關科學見解,毅然嫁給他,並且到處宣傳禿頂的六大優勢,他寫了三十年詩,現在仍舊不大出名。他買了一千多本舊書,讀後構思出這部抒情歷史長詩。華不石請他吃了三頓餛飩,長談三個晚上,他才投到梁寶門下。這部詩歌頌戰爭、愛情、山河大地、人的忠誠與堅韌,悠悠歲月、幾千年血與火的文明……詩的藝術形式兼採百家之長:五言七言古詩,詞賦,散曲,十四行詩,白話詩,意象派,為了多掙稿費他不惜採用馬雅可夫斯基的樓梯式,二十多字的一句話,拆成了十二行,刀一般斜著劈下去,梁寶看後笑出了眼淚:“這小子夠精的,瞧這一句話叫他熊去多少錢……”詩人覺得藝術受了褻讀,憤而辭職,華不石磨破嘴皮才使他安下心來。重頭作品由大鬍子捉刀,他咬著鋼筆,半天才寫出一句,平均每寫一頁得喝掉三聽飲料,解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