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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舌頭板得不聽使喚。“來,都把盅舉起來。”

他費力地說,“一連灌下去。梁得財酒勁兒上三盅,誰不灌,是大閨女養的!”

大夥被逼著灌下去。梁得財酒勁兒上了三盅。梁得財喝得搖搖晃晃,腦袋在桌上磕了好幾下。張驢兒怕把首長喝壞了,主張上飯上湯。梁得財把住他的手,顫顫巍巍地說:“別,先別撤,你聽咱說。咱看了,你們這夥幹部不錯,挺義氣的,不擺架子。”張驢兒細脖子大舌頭幾個人也有三分醉,聽了首長這話,恨不能抱住首長親他一頓。梁得財又說:“咱要下來那陣兒,不少人對咱講,說下邊的幹部黑著吶,知青家長要是不給他們送禮,等著瞧吧,他的孩子這輩子別指望回城了。他們都勸咱多備點禮品。咱不聽那個邪,啥也不買。再說,叫咱哪兒弄錢呢?咱掙那幾個子兒,還不夠喝八加一(酒)呢!他們說咱傻。咱就不信天下烏鴉一般黑。果不其然,好人讓咱碰上了。瞧這一桌嚼古,咱多少年也沒造上這麼一頓……”

說著說著,梁得財嘴裡出了白沫子,他往後一仰,椅子翻了。他也栽了個倒蔥。

眾人亂作一團,忙去攙扶首長。梁得財並沒受傷,他翻過身,爬進桌下,往地上一躺,放聲大哭。大舌頭和細脖子兩人拽他的手,他掙扎著不讓人挨近他。張驢兒讓人找出醋和茶,說是解酒,全讓梁得財灌下去。梁得財酒勁兒上灑在地。誰說他醉了,他就罵誰踹誰。張驢兒說,不礙事,每人醉態不一,有哭的有笑的有打人砸東西的也有呼呼睡大覺的。首長屬傷心型,心裡冤屈哭出來,酒也就醒了。於是大夥坐定,聽首長在桌下發揮。梁得財聲情並茂,先從爹孃哭起,又哭死去的兄弟,然後再哭梁寶他媽,有一度他幾乎背過氣去,大夥慌得不行,正好獸醫從門前走過,就把他喊來,他正要急救,首長嗚地一聲哭起來。這一回他變了腔調,哭的親人也越來越古老了,先是抱怨祖宗,後來把目標對準他的爺爺,據說在此之前,他這族人一直不賴,可他爺爺不爭氣。再往下就葫蘆頭養家雀——一輩不如一輩了。張驢兒見首長傷心欲絕,生怕出了差池擔待不起,就帶領大夥他把拾到炕上,並派了專人護理。

張驢兒立即召開大隊革命委員會緊急會議,大夥踴躍發言。一致認定這個醉漢不是真首長,要麼他是冒充,要麼是偶然重名重姓。有人提出疑問,他和梁寶的關係該沒有錯吧?這又引起爭論。如果他是假的,梁寶也可能是假的;如果梁寶是真的,他既可能是假的,又可能是真的。但大夥一致不忍心認為梁寶是假的,所以醉漢的身份還得等他醒來找人鑑定。張驢兒對大夥說,咱們可要小心,千萬別上當。

有的首長很狡猾,鑽天覓縫拿基層幹部開心,他們什麼熊招都能使出來,有的甚至裝成要飯的,不少基層同志一時大意,把前程毀了。咱們要好好招待他,同時突擊安排幾個場面,讓他參觀給他留下好印象。他要是真首長,咱們就該抖了;他是假的,咱頂多賠上幾頓嚼古,沒啥大不了的。大夥都覺得張驢兒說的在理,就集思廣益,出了不少點子。最後決定組織一系列夜戰場面,令首長耳目一新,印象自然深刻,記者們也好寫鼓吹文章。大夥立刻分頭行動。有人組織創河泥田地的場面。這項工作極複雜,得把電燈裝在泥場,把全大隊強壯勞動力召來刨大钁,婦女和半大勞動力往梯田裡挑土,為了感動首長,還要叫來一批老頭老太太以及十二歲以下兒童,婦女主任負責教給他們一些話,以防首長問東問西時出了紕漏。同時,組織另一撥人開展政治夜校大串連。按說政治夜校並不新鮮,到處都是,但大串連這一高招還沒想出來,容易轟動。張驢兒親自掛帥,讓各小隊夜校槍排節目。明兒個下晚集中到張莊小隊匯演,責令大棉襖把飼養院打掃幹掙,牲口暫時拴在各家各戶,槽子藏進庫房,牲口糞連夜出淨,還撥給五百斤石灰消除臭氣。令下如山倒,幹部們分頭行動,張莊大隊立刻沸沸揚揚。

第二天,梁得財一大早就去趕集了。張驢兒立即召開緊急會議,商討對策。大夥決定一是全力以赴抓好今晚的大會戰,二是派人尾隨其後,繼續觀察首長的行為舉止,以便甄別。

張莊地處三縣交界,集市遠近有名,十天一集,開得早,散得晚。梁得財直到人散得差不多了才回到大隊部。他身上手上一嘟一串的,全是臨下市時砍下來的,價格便宜近一半。尾隨者向張驢兒諸人彙報說,首長是個趕集老手,他並不急於求購,而是一個攤一個攤地詢問價格,逢攤必問,一個不落。他顯然不想買蘋果,但在水果攤前他東摸摸西摸摸,品嚐了一個又大又紅的香蕉蘋果,還吃了一把山裡紅,嗑了五六個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