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端上來一大海碗蘑菇燉雞。
“哎呀媽,還有雞!”梁得財失聲讚歎,躍躍欲試。沒等他嘆完,又上來一條大鯉魚,燒得通紅。梁得財急眼了,忙問:“該動手了吧?”張驢兒給他斟了酒,他一仰脖,咕咚一聲灌了下去。他操起酒瓶,看了半天商標,自言自語讀了出來。其中一個字筆劃太多,他念錯了。細脖子民兵連長冒失地糾正了。張驢兒瞪了細脖子,神情十分緊張。梁得財並不計較,他哈哈大笑說:“咱不認識它,它倒認識咱呢!”
陪飯的七八個人也跟著大笑,張驢兒心裡這才一塊石頭落了地。他問眼前這位正胡吃海塞的首長此行何為。梁得財問了活雞、雞蛋以及豬肉的價格,對大夥說。“來,把盅端起來,一口抿!”大夥都端盅,硬著頭皮把老窖灌下去。梁得財酒勁兒上來了,他滿臉通紅地說:“說真格的,咱這回下來,幌子是看咱那不爭氣的小子,實際上是想辦置點年貨。你們這兒兩毛五一個雞子兒,咱那兒呢,四毛!媽拉個巴子,大夥尋思尋思,還沒有卵子兒大,一個四毛!苦巴苦業熬一天,掙不上五個雞子兒!
豬肉更別提了。一個月一小疙瘩,還不夠好漢的。再說,輪到咱遞上小本,全剩瘦的了。你問肥的?依咱看。不是那豬不會長肥肉,肥的全喂鱉犢子了。“
大夥都笑。張驢兒說:“這點小事何必大老遠跑來呢?讓梁寶多捎一些回去不就結了?”。
梁得財忙於撕扯一隻豬蹄子,他用牙咬住筋頭,兩手把住趾掌,使勁往外掙,口水都淌下來了,掙了半天,終於弄出一根明筋,他泯了一盅酒,把筋送下去,等緩過氣來,他對張驢兒說:“你當這小子沒回去過?人家閨女小子回家,一嘟一串的,不是糧食就是豬肉雞子兒。他倒好,兩個爪子空空的,一分錢也不交給咱,說是回家過年,依咱看,這不幹啃咱嗎?他也早就不夾尿布了。自個兒掙錢獨吞,反來啃老爹!一回家要吃這要吃那,咱一個人的份兒,再弄幾天不叫他踢蹬光了?咱就開導他:你們青年點大鍋飯,白吃白喝不掏錢,人家有出息的小子從不回家,就守著大鍋白啜,你倒好,一點也不知道可憐老爹,把他那份蹭光了,你叫他上吊兒?
他叫咱絮叨得戧不住戧了,還沒過完年,就回你們這兒了。往後他再不回家啦。“
說罷,梁得財又幹了一盅。
張驢兒稱他教子有方,細脖子說玉不琢不成器,於是,眾食客紛紛讚美梁寶有出息,張驢兒見梁得財有些懵登,就把梁寶上了報紙電臺,四處做報告以及創立了梁寶教學法並四處推廣做了扼要彙報。
梁得財醉眼迷離,他的動作有些僵硬了,但張驢兒的彙報還是把他逗樂了,他嗤兒嗤兒笑,還用手指頭掏耳蛹子,耳屎掏出來了,他刮在桌上,對大夥兒說:“這小子咋唬得挺歡哩!說真格的,這咱倒沒想到。這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燈!一生下來就調皮,天天有人上門告狀。不怕大夥笑話,這小子四年級就和班上小姑娘親嘴兒,家長拉著老師來找咱。咱是好慧的?活雞巴該!咱說,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咱小子又沒把她綁上,是她自個兒噘著小嘴,怪誰?咱把他們寫了出去。這小子砸玻璃,燒苕帚,偷工廠的鐵當廢品賣,熊事兒老鼻子啦。但他又是個蔫主兒,不哼不哈的,窩窩囊囊淨受氣,人家動橫的,他就尿褲子了。要說鬼點子,他倒不老少。就說念高中那陣兒吧,你猜他把誰弄了?他的老師,班主任,一個大閨女!她比他大八九歲,一直沒找婆家。她來家訪,一看那陣仗兒,咱就知道沒好事兒。咱對小子說,你可別叫她熊著,她那歲數,嫁給你爹還差不離兒,她要是賴著你,你可就吃大虧了。哪有老孃們兒比爺們兒大那麼多的?這小子不聽,黑燈瞎火的,老和大閨女往一塊堆摽。後來到底吃了她的虧,她圖自個兒完成指標,弄個先進,就把咱小子熊下鄉了。後來咱打聽出來了,她那野漢子一嘟嚕一串的,是個破鞋。幸虧咱小子沒吃經濟虧,本呀什麼的還能弄回仨倆兒。”
大舌頭問:“首長現在主管哪方面工作?”
梁得財說:“咱能幹啥呢?燒鍋爐的命唄!媽拉個巴子,咱這一輩子淨犯小人,老叫人家在手心裡捏古。眼瞅著人家車來車往,大閨女小媳婦陪著,住飯店,吃館子,咱倒好,成天呼哧帶喘,驢似的往爐裡剷煤。這還不算,萬一哪天暖氣沒燒好,瞧好吧,一張張驢臉全都耷拉下來。咱也不是黃泥捏的,媽個巴子,你們不是給咱驢臉看嗎?咱也給你們點好看的……”
張驢兒見他話越說越粗,婦女主任吃不住勁,就給他斟滿酒,並建議舉杯。梁得財脖於往上紅得象一隻蒸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