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是宋徽宗傳世的人物畫代表作,這幅畫出神入化的描繪技法令人歎為觀止。畫面上的彈琴者是在後世聲名狼藉的宋徽宗自己的自畫像,而那位身穿紅色衣袍的聽琴者就是他的宰相——在後世同樣聲名狼藉的蔡京。
這幅堪稱傑作的優美畫卷,具有宿命般的暗示與象徵意義。它向我們展示出了一幅君臣同體、休慼與共的意味深長的畫面——沒有彈琴者,自然不會有聽琴者;有了彈琴者,沒有聽琴者,也只能自得其樂,意思不大;若既有彈琴者,又有聽琴者,而且雙方心心相通、知音默契,這才趣味盎然、生動完整。在許多方面,亡國君臣宋徽宗與蔡京恰好就是這樣一對知音。
事實上,北宋之後的歷代史學家,基本上都同意一個觀點,即:北宋帝國是葬送在宋徽宗和他的宰相蔡京——這一對惺惺相惜的君臣知音手中的。這不能不使人在觀賞這幅美麗的藝術畫卷時,心情特別複雜。
按照現代心理學的解釋,像宋徽宗這樣才華橫溢、具有高度靈氣和素養的藝術天才,很有可能也是一個充滿詩人氣質和浪漫情懷的人。通常情況下,這種人不認為蔑視傳統價值觀念和世俗行為規範有什麼不對;他們只服從自己內心感受的召喚,按照自己的喜怒好惡行事;他們不知冷靜、理智、理性為何物,為人處事衝動而情緒化,具有極為濃厚的感性色彩。假如再加上皇權帝制所賦予他的無上權力的話,我們就應該比較容易明白髮生在宋徽宗身上的許多故事了。
從現有資料上看,宋徽宗趙佶並不是個紈絝子弟,這從他的勤奮好學、多才多藝與諸多藝術成果上可以看出;他也並不昏庸。從他當政之初的情形判斷,的確稱得上出手不凡,“粲然可觀”。當時,他大刀闊斧地整頓朝綱,平反冤獄,貶竄奸佞,提拔賢良,一時間,很有除舊佈新的氣象。他曾經發布一份詔書,相當謙恭地希望天下人能夠暢所欲言地品評朝政,其誠懇平和、推心置腹在歷代帝王詔書中十分少見。從這份詔書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位青年天子涉世未深的坦誠、帶有理想化浪漫氣息的良好願望,讀來很是感人。
宋哲宗在位時,也曾經發布過一份讓天下人上書言事的詔書,獻言者數以千計。結果,章惇做宰相後,斷章取義地摘錄這些上書,憑隻言片語來整治上書者,搞得人們怨聲載道。宋徽宗為了解除人們的顧慮,索性下令撤消了這個專門從事羅織的編類臣僚章疏局,這顯然是一個極為開明,大受歡迎的舉措。
在徽宗初政中,已經在哲宗朝當了六年宰相、在徽宗朝繼續當了九個月宰相的章惇遭遇重大打擊。
這位章惇是蘇東坡的老朋友,年輕時以富有才華,豪爽大方出名,屬於和蘇東坡很對脾氣的一種人。他們兩人曾經一起結伴外出遠遊。在前往蘆關的深山老林裡,馬上就要到達黑水谷的時候,他們碰到一處萬丈深淵,下面急流咆哮,上面只有一架獨木窄橋。章惇提議兩人過到對面的峭壁上去題字留念,蘇東坡不肯,章惇若無其事地走過深淵上的獨木橋,然後把長袍掖在腰間,抓住一根老藤盪到急流對岸,在峭壁上寫下“蘇軾、章惇遊此”六個大字,然後從容回到此間岸上。蘇東坡對此的反應是,拍著對方的肩頭說:“今後你這傢伙會殺人不眨眼。”章惇問:“何來此說?”蘇東坡回答:“不在乎自己性命的人,肯定不會拿別人的性命當回事兒。”(10)
以王安石變法為契機,章惇漸次成為變法派的主力戰將,蘇東坡則立即加入到反對變法的陣營,並以自己如日中天的文名與官聲,成為令變法派特別難受的主要對立面之一。哲宗親政的時間,掐頭去尾大約只有六年多一點時間,這位章惇就做了六年宰相。他果然以無情地不給任何人包括他自己留退路,證明了蘇東坡當年的判斷不錯。當初,為了推行自己的政治理想,王安石也曾經放逐過政敵;如今與章惇所做的一切比較起來,我們馬上會發現王安石已經可以用溫柔敦厚來形容了。在章惇那裡,人們才終於明白,什麼叫政治迫害,什麼叫政治謀殺。
於是,這位以不擇手段地打擊反對派著稱的宰相,也就理所當然地成了徽宗初政的第一個被清算物件。以往的時日裡,章惇整治過的人實在太多,現在就有幾乎同樣多的人要求懲處他。最後,他終於被流放到了雷州島,就是我們今天的海南省。在那裡,章惇遇到了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自己給自己招徠的屈辱:當初,他將自己的老朋友蘇東坡及其弟弟貶到這裡時,曾經立了一個新規矩:下令不許他們居住公家的宿舍;於是蘇東坡的弟弟、曾經擔任過副宰相的蘇轍只好租賃民房居住。誰知,宰相依然不依不饒,愣說蘇轍強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