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們又該何去何從?
因為曾與冷連有過約定。所以我們不好擅自走遠,便決定跟生一起回趟望鄉,正好我也想讓師父去見見那群孩子。我想,他會喜歡地。
為隱匿行蹤,也為了更加快捷,我們此番改走水路,乘船沿著運河順流而下。
就這樣一路流轉,我們閱盡歌舞昇平的繁華,也曾盡享只有水光山色的幽寂。
當船途徑繁華鬧市之時,我只能透過船艙地窗看熱鬧與稀奇。
但當船駛進人煙稀少的山峽,我們就能坐到船頭去透氣。我會悠然倚在師父地懷裡,聽他與生論下棋,偶爾抬頭瞧兩岸風景,低頭看水中碧浪拍打船舷。
有時我也會唱歌給他們聽,歌聲在山水間總是顯得空遠清越,生則會在一旁以箸擊碗,呼應成趣。
而師父的臉上,也總是帶著溫存的笑意,不時地會向生提起我以前在玉關寺裡的糗事………
不求上進,喜歡偷偷爬樹,清掃時只顧唱歌,在課室自修時總被發現在偷懶睡覺,而且還總是趁人不備就偷吃佛殿裡的供品……
最令他頭疼的還是,我地思維與常人有異,總是喜歡用奇怪的言辭去辯駁他的佛理……
生聽得津津有味,不顧斯文大笑不止,而我卻很不樂意,乾脆當著生的面直接問他說:“既然以前的我一無是處,那你又為何要喜歡我,還肯一直跟著我?”
你可不要告訴我說,你是因為生米被煮成了熟飯,實在是別無選擇……
師父在風中輕言笑語:“說實話,最初為夫真的有些後悔收了你這樣一個頑劣的徒弟。後來習慣了你無拘無束地性情,反倒羨慕起你悠然自得地樣子。想來禪宗的要義之一便是自在無為,而為夫近三十年以來,卻似乎一直在努力想要做到有為,彷彿就是為了修行而修行,在不知不覺之間修行也成了一種執念……相比之下,你地境界看上去反倒比為夫這個作師父的還要高上一些……”
弄了半天,原來是欲揚先抑,原來一無是處,也算是一種境界?
我竊喜,嘴上還故作謙遜,“呃,其實我沒有你想象中地那樣高深,我當時是真的懶得想太多而已……要說執念,我恐怕比誰都要深重。還有你,還俗然後和我堅守在一起,這難道不也算是一種執念?”
師父又答:“正因為為夫丟不下這樣的執念,所以才放棄所謂高僧的名號,乾脆順其自然。為夫也知道,你若是固執起來比誰都厲害,但倘若你沒這點執念和小性子,那為夫也許永遠都只會當你是個有佛性的精魅,而非一個真正有血有肉的女子,對你的感覺大概也就止於讚歎,不會動了心念……”
我又忍不住開始鑽牛角尖,“如果我說,我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麼由佛祖點化的精魅,那你是不是一開始就不會對我上心?又或者那日你在佛殿見到的是另一個和我完全不同的精魅,會不會像對我一樣對她動心?”
師父的笑意漸漸轉為無奈,稍作沉吟以後答道:“佛家講究機緣巧合,儒家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無論你是不是精魅,也無論你是否真的由佛祖點化而來,能在某一時刻讓為夫對你心動,那就是機緣巧合;為夫願意並且能夠與你堅守在一起,那就是天時地利人和。也許世間比你好的女子還有很多,但是能同時佔盡機緣巧合與天時地利人和的,恐怕僅有你一個。所以,你又何必胡思亂想那麼多?”
這些話,有點玄妙,聽得我兩眼怔忡。
原本還想追問他到底是何時因何事突然對我心動,這時突然聽生在旁輕咳一聲說:“你們看,天上有隻鷹鵰!”
師父忙抬起頭去,做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哦?哪裡?”
我卻氣鼓鼓地懶得動彈………這裡又不是草原或丘陵,哪裡來的鷹鵰?你們兩個分明是在一起糊弄我!
哼,竟然連師父也變得越來越滑頭了……
直至上空傳來一聲尖嘯,在船尾搖櫓的船家也驚異地說了一聲:“噫,此地還是頭一回看見鷹鵰!”
我終於抬頭望去,果然,雨後的晴空中有鷹鵰低迴盤旋的身影,那身影,好生熟悉……
是金雕!難道……項逸南就在這附近?!
我慌忙拉師父和生避進船艙,又撩開布簾偷偷朝外望去…
只見前方小鎮的岸上,似乎有大隊的人馬在行進,忽略圍觀的人群,遠望去只是一片緩緩流動的縞白,唯有懸在半空的銀色旌旗上,飄揚著幾縷青色。
待船漸漸靠近,還能聽到隱隱傳來鐘鼓絲竹之聲,蒼涼而又悲切,就是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