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8部分

炸藥包,如果將數個捆紮在一起照樣能夠摧毀堅固工事,而單獨使用時則可以用手拋投,比手榴彈要厲害得多——華野11師讓“蔡蔣該死”品嚐的就是這麼個東西)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蔡智誠一直在那座崩塌的工事裡昏睡著。

這期間,他曾經醒來過幾次,但他並沒有動彈,而是躺在原地繼續裝死。在模糊的潛意識裡,蔡智誠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死掉了,周圍的那些吶喊聲、槍炮聲和爆炸聲都已成了別人的遊戲,不再和自己有任何關係。冥冥中,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隨著硝煙和塵土在晨風中盪來盪去,飄飄欲仙,彷彿隨時都能夠融入通往天國的道路,飛往海國英給他描述過的美麗安祥的天堂……

但他終究還是沒能夠死去。當徹底清醒過來之後,他發覺自己依然還在戰場上,依然還留在這殘酷的、充滿了血與火的人間裡。

天色漸漸放亮,共軍撤退了。

此時的帝丘店北門就如同慘烈的修羅場。遍地都是死屍,共軍的、國軍的,完整的、殘缺的,橫躺豎臥血肉模糊,倒在一起混成一堆;遍地都是彈坑,倒塌的戰壕、倒塌的地堡、倒塌的房屋被烈焰燒灼成一團焦黑,銅的彈殼、鐵的槍械散落在殘垣斷壁之間,在縷縷的硝煙中閃著冷冷的光。

一片廢墟之中,唯有蔡智誠先前呆過的那幢大房子還突兀地立著,四面的牆壁都坍塌了,只剩下三根裸露的柱子還支撐著一塊破敗的屋頂,搖搖欲墜。據守在這裡的“人民服務隊”隊員已經全部陣亡,屋裡的被炸死、房頂的被震死,一個也沒剩下。

(有人說“人民服務隊”是軍統的機構,這並不準確。嚴格地講,國民黨人民服務隊應該是國防部領導下的特務組織,最初的成員是抗戰後復員的青年軍官兵,亦即當時“社會五毒”之一的“青年從”。48年以後,“人民服務隊”開始大量招收反動學生,這些黨員學生被授予軍銜,派往軍隊中開展宣傳和監視工作,又被稱為教員或指導員。當時,傘兵部隊裡並沒有“人民服務員”,但綏靖區和雜牌部隊裡卻有不少這樣的人物,黃百韜整25師裡的“服務員”大多來自於浙江大學,所以遇到蔡智誠的時候總是“學長學弟”的十分親熱,彼此間關係很不錯)

在廢墟中尋找同僚,蔡智誠發現了海國英。老海的胸部和腹部中了三槍,蜷伏著倒斃在一個豬圈的圍牆下面。他的表情非常痛苦,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顯然是在重傷之後又爬行了一段距離——他在最後的時刻仍然希望那段矮牆能給自己提供藏身的庇護,這是老兵的戰場本能。不過,一位穆斯林回回居然會死在一個養豬的地方,終歸還是叫人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羅華還剩一口氣。當蔡智誠找到他的時候,這傢伙依然窩在街角的地堡裡,右手被炸斷了,半截身子被崩塌的沙袋壓埋著,動彈不得。蔡傷兵也沒有力氣把他拖出來,只好坐在老鄉的旁邊,幫他趕走覆在身上的蒼蠅。

“老蔡,我的樣子肯定很慘吧……”。說真的,羅華此時的模樣就象一隻被夾子鉗住的老鼠。

“不算很慘,不過是顯得有點傻”。

真的是傻。

看著眼前的羅華,蔡智誠想起前幾天在田花園遇見的那位倔強的長工。當時大家都認為那老頭蠢笨得不可理喻,可結果呢?田花園村終於被炮火打平了,那個“傻蛋”也終於如願以償地穿著他珍愛的綢緞壽衣死在了紅木大床上,但與此同時,“聰明的”羅華卻象只待斃的老鼠在沙堆中奄奄一息,愛乾淨的海國英則渾身汙穢地喪命在豬圈裡頭,還有那麼多人在烈焰和焦土中粉身碎骨,死得甚至連屍首和姓名也沒有留下——兩相比較,究竟是誰更傻一些呢?

海國英曾經說過,通往天國的道路不同,但人們最終走進的是同一個天堂。蔡智誠想,那麼,今天早晨,當人世間製造了這麼多的犧牲者之後,天堂的門口一定非常擁擠,在那樣擁擠的地方,還會不會再發生爭鬥呢?

天堂的主人是誰,蔡智誠不知道,因為他始終也沒有弄清“上帝”與“真主”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是,究竟是什麼樣的上帝會眼睜睜地看著人世間發生戰爭的慘劇?究竟是什麼樣的真主會坐視人類的相互折磨和彼此殘殺?

海國英是那麼虔誠地信奉著他的“先知”,而他的上帝或者真主卻要在他受盡痛苦之後才肯開啟天堂的大門。那麼,在信奉這個冷酷的上帝和信奉那件綢緞的壽衣之間、在信賴那個虛偽的天堂和信賴那張華麗的寧式大床之間,究竟誰更聰明、誰更愚蠢呢?

蔡智誠百思不得其解。在這劫後的修羅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