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未被動用幾箸的佳餚換過五味,悠揚淡雅的絲竹聲隱退,鑼鼓聲乍然高亢,太后跟前的老太監向太后道:“太后,戲要開鑼了,您往前坐罷?”
太后這一席被移至殿前階上,正對著榮華殿前臨時搭建的戲臺,老太監笑嘻嘻稟道:“頭場是麻姑獻壽,再後就是您最喜歡的孟母三遷,還有……”太后興致盅然,揮手,“行了,戲單子上不都寫著?哀家還認得字,曉得你安排的不錯,回頭賞你。”
太監喜孜孜的謝恩聲落下去,戲臺大幕揭開,好戲熱鬧開鑼。
“麻姑獻壽”,顧名思義,意在取個吉利彩頭,合時合勢,無可挑別。
“孟母三遷“為太后心頭之好,又正是歌頌千古賢母之劇,也當無可指摘。
其後,還有“金玉滿堂……龍鳳呈祥……白龍鬧海”,有取熱鬧,有取吉兆,有取祥瑞,無一不是為合當下喜慶氣氛精心擇出的劇目,無不恰宜得當。
但,“鴻門宴”出現,是為了哪般?
我意外,不解,訝異,看旁人的神色,也未好於我。縱使太后、皇帝,也沒掩飾住臉上的短暫怔愕。
“王長瑞,這是怎麼回事?”昭景帝龍顏生寒,指著臺上尚在對劍的項莊、項伯,沉問。
老太監早已冷汗涔涔,跪地道:“老奴老奴也不知……明明沒有這一出,老奴這就趕緊去教他捫把戲停了……”
“罷了。”太后笑道,“不就是一齣戲嘛,這《史記》裡面,哀家最愛看《項羽本紀》,《項羽本紀》又屬《鴻門宴》最精彩,高興的日子,看什麼哀家都會高興,讓他們唱去罷。”
“……母后說得是。”昭景帝面色稍馳。
老太監也鬆下一口氣。
只是,如果“鴻門宴”只演在臺上,想來也就當真罷了。但那兩位臺上各懷心思的雙項,怎從臺上直飛而下,同心協力地將兩柄原本僅當虛張聲勢的劍鋒向皇帝凌厲刺來?
劇情急轉直下,且對方身法委實快得不可思議,以致訓練有素的大內侍衛們反應慢了須臾,直至皇上甩出案上銀壺將其中一人劍鋒打偏,再以袍袖與另一柄劍糾纏住時,侍衛門才如夢如醒。
“保護皇上!”
“保護太后!”
不盡侍衛從四周飛身凌現,將二刺客自皇帝跟前擊離。
臺上琴師、鼓師再次遽然撲落,目標仍是皇帝。
這一回,當然早有侍衛擋身在前,不容人再近左右。整府戲臺也被速疾現身的強弩手團困圍住,風雨不透。
長迤殿下的酒席盛宴中,發出驚喊哭叫,來自那些隨夫進宮的如花貴眷口內。文臣武將避至遠處者有之,起身護駕者有之,各有姿態,不一而舉。
太后、皇帝等一干貴人則在侍衛層層護佑下,移身殿內。此時再觀這對母子神色,反沒了初聞“鴻門宴”時的一絲愕異,面色平穩如初,仿若殿前的打鬥不過是另一場熱鬧劇目。
“太后,您還是離開罷,以免驚駕。”一直與太后比肩而坐的秋夫人憂聲道。
太后拍拍她的手背,哂道:“雁兒別擔心,就當這些一出替咱們慶壽的猴戲,慢慢看。”
“刀劍無眼,小心為上……”
“不成氣的猴子們能玩出什麼花樣兒呢?咱們這裡,可有猴王呢。”太后笑指以身擋在她前的秋皓然,“也難得今年有不同以往的動靜,咱們就好好看一場。”
秋夫人還待勸離,立身其母之側的秋長風出聲寬慰,“娘,太后大風大浪見過無以計數,如斯跳樑小醜實在不足為慮。您也學太后放寬心胸,賞心且悅目罷。”
“還是長風最知哀家心思……”
其時,我身在這些人之後,綺在一根盤龍踞鳳的柱上,怎麼想,都覺著這幕情景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詭異。
“皇家的戲碼向來耐人尋味,算你有眼福。”與我同在的,還有那位福仁假公公。
“什麼……意思?”眼前事已經夠亂了,這怪女人還高深莫側的助什麼興?
“慢慢看罷。”
她要我慢慢看,但事態發展卻絲毫不慢。同她不過說了兩句話的工夫,那廂已有了結果,十幾名刺客有死有傷,死者橫屍殿下,傷者被伏於天子腳下,人人臉上油彩未除,還是戲中模樣。
另一邊,還有一些行頭披掛在身者被押跪一地,惟一一位本色面目者居前伏地哭訴不止:“太后饒命,皇上明察啊,草民實在不知道他們是怎麼來的,草民等人是實實在在靠唱戲吃飯的本分人,和這些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