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公愛好文學,經常議論一下中國文壇的作品,連主管文藝工作的大人物周揚發表的《我們必須戰鬥》一文,他也敢評頭論足,科教部揪出這位認識胡風的仁兄不是順理成章嗎?
各單位圈定重點物件,主要的依據還是查檔案。個人歷年來向組織寫的自傳、思想彙報、填寫的表格,都要重新拿出來過過篩子,仔細審查。
8月,政治部抓出一個震動全院的大案,挖出有“四條人命血案的暗藏反革命分子後象儂”,院五人領導小組十分重視,指示加強力量,儘早定案。
後象儂是安徽蕪湖人,肅反前,他在馬家溝醫院當文化教員,在個人交待問題時,他再一次向領導交待了其父兄開槍打死搶糧農民的血案,解放初鎮反時其父兄已被鎮壓,當時後象儂只是箇中學生。
8月初,宣傳部副部長何濤找後象儂談話,說經過外調,後象儂的家鄉縣、區兩級政府都證明後象儂本人也參加此血案,且開槍打死了人。何濤要後象儂老實交待,後象儂大喊冤枉。不久政治部對後象儂隔離審查。劉有光已有交待,不許動手打人和逼供,所以只是把後象儂看管起來,不許亂說亂動。
挖出這麼一個血債累累的反革命分子,政治部要下大力氣取證定案,不久派出李航等人去安徽外調。當地鄉幹部把後象儂的叔叔和堂哥找來,用手槍拍著桌子,讓他們證實後象儂當時參加了血案並打死了農民,這兩個農民嚇得面如土灰,戰戰兢兢,根據鄉幹部的意思畫了押。
李航帶著這份重要證言回到學院,但他親眼看到當地鄉幹部大搞“逼供信”,彙報時他如實向領導談了外調的經過。
後象儂就是滿身長嘴也難辯訴,一則縣、區政府出具證明,當地農民還來信,強烈要求哈軍工把後象儂押回原籍;二則他的親友也出具證明,都指證他有血債,這還錯得了?9月16日,政治部在“八一”樓三樓召開大會,當眾宣佈逮捕後象儂,開除軍籍、團籍,保衛部幹部給他戴上手銬,押出會場,後象儂大呼:“為什麼捉我?”保衛部副部長陳怡說:“你自己心裡清楚,證據確鑿,還不老實!”後象儂說:“我冤枉!我要向中央上告!”押後象儂下樓時,正巧劉有光上樓,後象儂大叫:“劉副政委,我冤枉呀!”
劉有光愣了一下,站下來看著幾個幹部押走後象儂,眼鏡片裡閃出一絲若有所思的餘光,他什麼也沒說。
後象儂被關在王字樓的警衛室,帶了100多天手銬。春天來了,陳怡又一次提審後象儂。
“關了你這麼長時間,你還不認罪,”陳怡說,“你現在坦白還來得及,你還年輕嘛!”
後象儂說:“我的確無罪,我的中學校長可以證明我,搶糧開槍那天,我在鎮上的中學裡,沒有回家。”
“你的材料我們研究多次了,但目前所有證言都對你不利,你敢不敢回家鄉對證?”
“敢!但請求不要再給我戴手銬。”
“可以,你要是中途逃跑,開槍打死你,你可得自己負責!”
第二天,三個保衛幹部押著後象儂上了火車,直奔安徽省宣城縣。
過了一個月,三個保衛幹部和後象儂回到學院,保衛部長陳信代表劉有光與後象儂正式談話,他握住後象儂的手說:“後教員,你的問題搞錯了,我們向你道歉!”
政治部開大會,說明後象儂問題的真相,正式宣佈當初捕人是錯誤的,對後象儂賠禮道歉,劉有光到會講了話。
能把後象儂的問題搞清,關鍵是哈軍工的保衛幹部堅持調查研究,不偏聽偏信。他們一到後象儂的家鄉,就略施小計,只由一個人代表學院與縣裡打交道,他讓縣政府把區政府送來的幾個農民證人請來,因為他們都聲稱親眼看到後象儂開槍殺人,所以要讓證人們現場指認兇手。事先,保衛幹部已把後象儂藏在旅館裡,不許他出門。現在,坐在縣委一間小辦公室裡的是哈軍工兩個保衛幹部,他們被編成1號和2號。證人們被告知,這兩個人中間有一個是後象儂,證人們須當面辨認,但不許說話。於是笑話出來了,證人們有的說1號是兇手,有的說2號是兇手,真相終於大白,這些證人根本就不認識後象儂。保衛幹部又找到後象儂的中學校長和同學,證明後當時的確不在搶糧現場。縣、區的幹部們訕笑著,無話可說。
後象儂案先後外調六次,學院花費大量人力、財力,不計代價,硬是把看來是“鐵板上釘釘”的血案搞清楚,還了後象儂一個清白,多年壓在後象儂身上的政治包袱放下了,他感動得痛哭流涕。
老知識分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