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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啊。陳青“哦”地應了一聲,既沒問他在哪裡,也沒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很客氣地說了聲“謝謝”,放下電話。她放下聽筒後愣怔了很久,然後走進廚房,用鋒利的菜刀切了一下右手的無名指,鮮血從刀口處滴答滴答地流到地板上。她走進客廳,血也跟著一路走進客廳。她開啟小藥箱,先為傷口敷上藥粉,然後用繃帶把傷指層層包紮起來,那枚結婚時馬每文送她的鑽石戒指就被緊緊地裹在裡面了。它就像一輪陷入了烏雲中的明月,頓時消失了光影。她合上藥箱後,出了家門,下樓後打了一輛計程車,直奔紫雲劇場。週末的夜晚,那裡都有戲劇上演。陳青到了那裡時天已黑了,她買了一張票,摸著黑走進劇場。舞臺上的劇正在高潮,一個男人在傾訴,一個女人在痛哭,而另一個女人則在笑。由於沒有看到前面的劇情,這一男兩女的情態讓她覺得誇張可笑,她坐在最後一排,忍不住笑出了聲。開始是小聲地笑,後來她控制不住地大笑不止,前面的觀眾就不看戲了,而是頻頻回頭看她。保安聞聲走過來,把她清理出劇場。她站在劇場外面望著這架豎琴風格的建築時,覺得受傷的手指疼痛不已。好像她用它剛剛彈奏了一首急風暴雨式的曲子,累傷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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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地晚餐(16)

週一的傍晚,馬每文回來了。他看上去瘦了一圈,眼睛裡佈滿血絲,很疲乏的樣子。陳青想他一定是在第三地與情人歡娛時消耗了太多的氣血,這讓她很憤怒。她戴著橡皮手套做了晚餐,把黃瓜切得長短不一、粗細不均地堆在盤子中,炸了碗雞蛋醬,下了子兒掛麵。這種炸醬麵,曾是他們夏日時最喜歡的晚餐,馬每文往往要吃上兩碗,然後撩起背心,拍著突起的肚子慨嘆:美啊!可陳青這次將麵條煮過了頭,麵條斷肢解體的,成了糨糊。而且,炸醬的油沒有燒熟,一層黃乎乎的油泛在醬汁上,像是誰撒下的一泡濁黃的尿,令人作嘔。不僅馬每文沒胃口,她也是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他們吃飯的時候一直沉默著,馬每文大約受不了這死一般的寂靜,他去客廳開啟了音響,肖邦的鋼琴曲帶著股清涼之氣,像泉水一樣汩汩流來。馬每文回到餐桌時,陳青已經開始收拾碗筷了。馬每文對妻子說,你的手指受傷了,還是我來吧。陳青說,我可以戴橡皮手套。馬每文說,萬一手套破了,會感染的,還是我來吧。

陳青就轉身回她的臥室了。她躺在床上,聽著鋼琴曲中攙雜的一縷縷馬每文沖洗碗筷的水流聲,心中充滿了柔情和傷感。她多麼希望第二天早晨起來,丈夫的床頭櫃上沒有新加的旅行票據啊,那樣一切都可以慢慢地回到從前。

第二天早晨,陳青起來的時候,馬每文已經出門了。她走進他的臥室,迎候她的是床頭櫃上兩張疊壓在舊機票上的由寒市到北戴河的往返火車票。這兩張剛剛用過的車票就像兩條沉重的鋼軌,壓過她的心頭,讓她透不過氣來。北戴河有海,那也是溼潤之地啊。陳青彷彿聽到了海風中馬每文快意的呼喊,在這呼喊聲中,一定有一個女人溫柔的潮汐聲與此相和著。

陳青搖晃著走出丈夫的臥室,好像剛從停屍房看完親人的遺體似的,徹骨悲涼。她回到臥室躺了片刻,然後起來換上一條藏青色的長褲,一件寶石藍色的低胸收腰的紗綢短衫,將頭髮高高綰起,換上半高跟皮鞋,像很多單身的上班族一樣,下樓後在早點鋪買了兩根油條,一紙杯新鮮豆漿,邊走邊吃。

如果說街巷在夜半時分是一條條飢腸轆轆的腸子的話,那麼在上班的高峰期時,這一條條腸子就飽脹起來了。腸子裡擁塞的是大大小小的汽車、摩托車、腳踏車和絡繹不絕的趕路人。車輛排放的尾氣和一些店鋪潑出的隔夜的髒水,為這些腸子注入了氣體和汁液,使它勃勃躍動。陳青明白,這些腸子裡的東西,早晚有一天會變成垃圾,她不過是垃圾中的一分子。

陳青昂首挺胸地走進報社大門,她那飽滿的精神狀態讓人以為她中了彩或是升了職。她在工作臺前低聲哼著歌,把老於提上來的兩篇關係稿,一併簽發了。當她起身把稿子越過隔板遞給老於時,發現他正弓著背,埋頭窸窸窣窣地做著什麼。

《寒市早報》位於報業集團的三層,大約有八百平方米,分為兩個區域。一側為普通記者的工作區,一側為領導的工作區。領導們在南側單獨闢出幾間屋子,每間二十多平方米,桌子寬大,桌前配的是米色的皮轉椅,牆角還放著長沙發,既可接待客人,又可供午休。普通記者的工作區佔地大,大約有近百個工作臺,用白色的密度板隔開。每個空間大約四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