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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老於發牢騷時,陳青只是默默地聽。有時她會插一句言,說“再婚堂”辦得確實不錯。老於這時就會聲嘶力竭地喊:有什麼好?!不過是販賣婚外情和床上的那點爛事,迎合一般讀者的低階趣味,跟開了家妓院有什麼區別?!這時陳青會把手機挪得離耳朵遠一點,否則耳鼓會被震得嗡嗡響。當然,老於憤慨完,總要誠懇地說一句,對不起啊。他說自己就要退休了,報紙的好壞跟他也沒太大關係,他拿的退休金是固定的。他還說退休好,可以不看領導的臉色,可以寫自己最想寫的東西。末了,他會用乞求的口吻讓陳青簽發某某的稿子,通常的語式是:也就千把字,插進去吧,啊?人家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了,你就當香草園中栽了棵稗草吧!老於經常向陳青推薦“關係稿”,什麼老齡委下屬的詩詞協會主席的古體詩,什麼外企白領寫的小情小調的遊記,陳青開始時拒發此類稿子,但時間久了,覺得老於也不容易,他的一雙兒女都不爭氣,要靠他接濟,老婆又多病,常年吃藥。老於若是發了這樣的稿子,會得到人家些微的酬謝。一個五十多歲的文化人活得如此侷促和尷尬,讓陳青痛心,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她會簽發一篇這樣的稿子。現在“菜瓜飯”的園地一縮再縮,等待栽種的好花好草已積壓了一堆,陳青當然要謹慎簽發“關係稿”了。老於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覆後,留給陳青最後的話就是一聲嘆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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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地晚餐(15)

陳青每次接完老於的電話,都會口乾舌躁。有一次她放下手機,立刻衝出屋門,打算去廚房的冰箱倒一杯冰鎮楊梅汁,誰知竟與馬每文撞了個滿懷。他竟然站在她臥室門口半米處,煞有介事地拿著一幅風景油畫在走廊的牆壁上比畫著。陳青在猝不及防中與他的身體接觸的一刻,他發出幾聲奇怪的笑聲。當她縮回身子時,馬每文問她,這幅畫掛在這裡合適嗎?那是一幅描繪俄羅斯深秋草原的風景油畫,色調深沉靜寂而又蒼涼遼闊,它最佳的棲身處應該是客廳半明半暗的北牆,而不是走廊昏暗的牆壁。這樣的牆壁懸掛此類畫,畫不是活了,而是死了。陳青說,這幅畫放在這裡,就像我放在這個家一樣,是不相稱的!此話一出,連她自己都驚訝了。馬每文提著畫的胳膊垂了下來,他說,不相稱就算了。他這話像是說畫,更像是回應她。陳青懷疑馬每文是在找掛畫的藉口來監聽她與別人通話時說些什麼,她在唾棄這種行為的同時,又有點暗自得意:馬每文還是在意她的!

然而接下來的一個週末,馬每文又不辭而別了。陳青現在憎恨雙休日,因為它的出現,週五就是週末了。她本打算回曼蘇里與陳黃談談她與蔣八兩的事情的,而且還聯絡好了市第二醫院美容科的醫生,打算帶她來看看因吃增高劑而長出的鬍鬚,可是馬每文的再次離家讓她心煩意亂。她從黃昏守著一桌的菜,看著它們一點點地變涼,看著它們的色澤暗淡下去,好像守著位魂將歸西的親人一樣滿心蒼涼。夜深了,它把一口未碰的菜倒進垃圾箱中,開啟一瓶紅葡萄酒,一飲而盡,然後搖晃著去浴室沖涼。衝著衝著,眼前發暈,她支援不住,飄飄忽忽地倒在地上。蓮蓬頭噴出的水仍然飛珠濺玉般地傾瀉到她身上,好像無數溫柔的小手在撫摩她。陳青睡了足足有一小時,後來是冷水把她激醒了。原來儲存在電熱箱中的溫水已經流盡了,迴圈進來的是生硬的冷水。她迎著刺骨的冷水哆哆嗦嗦地站起來的時候,想起了她離開徐一加的那天所經歷的漫長的寒夜,她知道自己又陷入了那樣的寒夜中,忍不住哭了。

星期六早晨,陳青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告訴她單位有急事,不能回去了。母親說,每文好久不回來了,他忙什麼啊?陳青搪塞說,塑鋼廠新進了裝置,這一段他正請人來除錯機器,我們爭取下週回去。母親輕輕地“哦”了一聲,突然顫著聲說,你爸在別處有了窩了,那個窩裡有兩條胳膊啊。陳青明白母親在說父親與王捲毛在爐具廠的裁縫鋪子,那是他們幽會的第三地,她勸慰母親不要理睬那些傳言,如果父親真的去那裡,她會放火燒了裁縫鋪子。

掛了電話,陳青便把手機開啟,放在家中的固定電話旁。她守著他們,就像守著一雙病兒,滿懷焦慮。她期待馬每文能打回一個電話,然而沒有。到了黃昏,她受不了這煎熬,鼓足勇氣按下了丈夫的手機號碼。蜂音聲鳴響了很久,馬每文才懶洋洋地接了電話。他綿軟地“喂——”了一聲,陳青便開始結結巴巴地說,她切菜時切著了手指,血在流,可她找不到止血的藥粉和繃帶。馬每文打了一聲呵欠,說,在客廳書架下的小藥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