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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自然另當別論。但我堅持的是小說的現實主義和當代性,也就沒有關於其他小說的任何創作體會。據我想來,偉大的現實主義的小說,恰恰偉大在它和讀者之間的聯絡的平凡品質這一點上。平凡的事乃是許多人都能做一做的,所以每一個時代都不乏一批又一批寫小說的人。但寫作又是寂寞的往往需要嘔心瀝血的事,所以又絕非是誰都寧願終生而為的事。所以今後一輩子孜孜不倦寫小說的人將會漸少。一輩子做一件需要嘔心瀝血,意義說透了又很平凡的事,不厭倦,不後悔,被時代和社會漠視的情況下不灰心,不沮喪,不憤懣,不怨天尤人;被時代和社會寵幸的情況下不得意,不狂妄,不想象自己是天才,不誇張小說存在的價值和意義,這就很不平凡了。小說家這一種職業的難度和可敬之處,也正在於此。偉大的小說是不多的。優秀的小說是不少的。偉大也罷,優秀也罷,皆是在小說與讀者之間平凡又平易近人的聯絡中產生的……

作家各自經歷不同,所屬階層不同,睽注時代世事的方面不同,接受和遵循的文學觀念不同,創作的宗旨和追求也便不同。以上皆不同,體會你縱我橫,你南我北,相背相左,既背既左,還非寫出來供人們看,徒惹歧議,倒莫如經常自我梳理,自我消化,自悟方圓的好……

然不交一稿,太負您之誠意,我心不安。權以此信,囉唣三四吧!

我以為一切作家的“創作體會”之類,其實都是極個人化的。共識和共性當然是存在的。但因為是“共”的“同”的,尤其沒有了非寫出來的必要和意義。恰恰是那極“個人化”的部分,極有歧異的體會,對於張作家或李作家自己,是很重要的,很難被同行理解的,同時也是區別於同行的根本。它甚至可能是偏頗執拗的……

我寫我認為的小說

文學是一個大概念,我似乎越來越談不大清。我以寫小說為主。我一向寫我認為的小說。從不睇視別人在寫怎樣的小說。文壇上任何一個時期流行甚至盛行的任何一陣小說“季風”,都永遠不至於眯了我的眼。我將之作為文壇的一番番景象欣賞,也從中竊獲適合於我的營養。但欣賞過後,埋下頭去,還是照寫自己認為的那一種小說。

我認為的那一種小說,是很普通的,很尋常的,很容易被大多數人讀明白的東西。很高深的,很艱澀的,很需要讀者耗費腦細胞去“解析”的小說,我想我這輩子是沒有水平去“創作”的。

我從小學五六年級起就開始讀小說。古今中外,凡借得到的,便手不釋卷地讀,甚至讀《聊齋》。讀《聊齋》不認識的字太多,就翻字典。憑了字典,也只不過能懂個大概意思。到了中學,讀外國小說多了。所幸當年的中學生,不像現在的中學生學業這麼重,又所幸我的哥哥和他高中的同學們,都是小說迷,使我不乏小說可讀。說真話,中學三年包括“文革”中,我所讀的小說,絕不比我成為作家以後讀的少。這當然是非常羞愧的事。成了作家似乎理應讀更多的小說才對。但不知怎麼,竟沒了許多少年時讀小說那種享受般的感受。從去年起,我又重讀少年時期讀過的那些世界名著。當年讀,覺得沒什麼讀不懂。覺得內中所寫人和事,一般而言,是我這個少年的心靈也大體上可以隨之憂喜的。如今重讀,更加感到那些名著品質上的平易近人。我所以重讀,就是要驗證名著何以是名著。於是我想——大師們寫的多麼好啊!只要誰認識了足夠讀小說的字,誰就能讀得懂。如此平易近人的小說,乃是由大師們來寫的,是否說明了小說的品質在本質上是尋常的呢?若將尋常的東西,當成不尋常的東西去“炮製”,是否有點兒可笑呢?

我曾給我的近80歲的老母親讀屠格涅夫的《木木》、讀普希金的《驛站長》、讀梅里美的《卡門》……

老母親聽《木木》時流淚了……

聽《驛站長》時也流淚了……

聽《卡門》沒流淚。雖沒流淚,卻說出了這樣的話——“這個女子太任性了。男人女人,活在世上,太任性了就不好!常言道,進一步山窮水盡,退一步海闊天空,幹嗎就不能稍退一步呢?……”

這當然與《卡門》的美學內涵相距較大,但起碼證明她明白了大概……

是的,我認為的好小說是平易近人的。能寫得平易近人並非低標準,而是較高的標準。大師們是不同的,喬伊斯也是大師,他的《尤里西斯》絕非大多數人都能讀得懂的。喬伊斯可能是別人膜拜的大師,但他和他的《尤里西斯》都不是我所喜歡的。他這一類的大師,永遠不會對我的創作發生影響。

我寫字桌的玻璃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