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好的詩人也不只寫詩給自己看,好的詩也大抵不是詩人們在只想給自己看的情況下才寫的。既要給人看,便請您也關注一下眾多的別人,關注一下社會,您心裡只有個您自己,只鍾愛您自己,只欣賞您自己,那麼別人也就沒理由更多地理睬您。那麼社會也就完全有理由不把您的存在當成怎麼樣正經的一檔子事兒。您能“超脫”到什麼份兒上去那是您的自由。姑且勿論那些現實中的自以為是精神貴族的這咖萬平方公里貧困土地上生長出的怪種們……
阿門!
似乎曾有著一種清高的論調斥諸文壇——“超脫派”。如專指對名利及其他與名利相關的種種而言,則我以為應該。倘還包含著對一切世事都超然度外的意思,則我以為是虛偽之極的論調。鼓譟或推崇這種論調的,我以為本身必患著一種“軟體文人”的不治之症。喪失了批判之勇氣的中國當代作家,必辜負當代。所謂“超脫”也即意味著對自己的可恥的怯懦的開脫。別無什麼高明在這論調之中,我討厭這種論調。不管這種論調出自誰人的或冠冕堂皇或閃爍其詞的主張,並且我總懷疑他們是心領神會了什麼人的暗示又來蠱惑更多的人,以完成著近於奴僕的使命!我不信那會成為有點出息的作家。其“超世”之作,也未必竟真能流傳百世……
我討厭這樣的人,更討厭這樣的名人!
魯迅是偉大的。
中國有一個魯迅,實是中國文壇極大的自豪。中國只有一個魯迅,實是中國文壇極大的悲哀。中國某些士大夫文人那種愛逍遙習氣遺傳至今,而魯迅的風骨到哪裡去了呢?
請理論家們和評論家們不要貶低作家們的憂患意識。尤其是今天,這種貶低恰恰證明理論和評論的輕佻。作家們更不要自己貶低自己的憂患意識,永遠不要。這乃是作家們的極可貴的意識。
憂患是每一個關心著中國今天之命運的中國人的未泯的責任感。它客觀存在著。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是麻木了的中國人的心態。這樣的中國作家,是麻木了的作家。
理論家、評論家和作家們,都請不要抱著嘲人和自嘲的態度揶揄“文以載道”吧!主張“文以載道”並不等於就是相信文學可以救國。文學救國說當然是童話。但文學確實能影響著國民的精神卻非童話。魯迅先生棄醫從文,因而中國人才看清了自己身上有著阿Q的精神。
如果一位作家一部作品僅在文壇造成一陣或一股什麼什麼熱,那不過是文壇本身的熱鬧罷了。熱鬧從來便是一陣子一陣子的,再熱鬧也不過便是“而已而已”。我看文壇曾有過人為地製造熱鬧、湊熱鬧的現象。當然無傷大雅,也屬正常,但總該承認不是太良好的現象吧?
對演員們來說,心裡沒有的,臉上就沒有。偏要裝成有,那隻能擠眉弄眼。對作家們來說,心裡沒有的,筆下就也不會有。“為賦新詞強說愁”——那隻能矯揉造作。
作家有時的確需要靠文學宣洩什麼,並替更廣大的民眾宣洩什麼。一味地宣洩,就有點歇斯底里。宣洩而善於節制,才不失為文學。
不善於舞劍而只善於耍刀的人說——舞劍不過是花架子,耍刀才是真本領。
不善於耍刀而只善於舞劍的人說——耍刀算什麼!舞劍才是真本領。
所以目前中國文壇喧喧嚷嚷的不過是劍客的理論和刀客的理論。
想學點真本領的人,即或正舞著劍或耍著刀,也不必為劍客或刀客們的論辯分神,有那功夫可能還學會使七節鞭吶!舞到劍法嫻熟,再去耍耍刀豈不更好?
只是但願少一點劍客的自吹自擂,也少一點刀客的“老子天下第一”,多一點真武術的理論才是……
小說是平凡的
××同志:
您促我寫創作體會,令我大犯其難。雖中斷筆耕,連日怔思,頭腦中仍一片空洞,無法謀文成篇。屈指算來,終日孜孜不倦地寫著,已二十餘個年頭了。初期體會多多,至今,幾種體會都自行的淡化了。唯剩一個體會,越來越明確。說出寫出,也不過就一句話——小說是平凡的。
誠然,小說曾很“高階”過。因而作家也極風光過。但都是過去時代乃至過去的事兒了。站在21世紀的門坎前瞻後望,小說的平凡本質顯而易見。小說是為讀小說的人們而寫的。讀小說的人,是為了從小說中瞭解自己不熟悉的人和事才讀小說的;也是為了從小說中發現,自己以及自己所屬的社會階層的生活形態,在不同的作家看來是怎樣的。這便是當代中國現實主義小說和讀者之間的主要聯絡了吧?至於其他當代現實主義以外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