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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清風月明

北春花,南清風。

這麼多年,三千世界走過,耿九塵去過不知多少地方,什麼樣的場合沒見識過,三教九流,他也幾乎體驗了個遍。

可偏偏這一世一來就是個泥腿子,後來雖然佔地為王被封了將軍,卻因“沉迷”軍務無心他顧,城中這些聲色場所別說去,連聽都未曾聽過。

兩年前楚逸不過舞勺之歲,便以一首《玉樓春》在文會上奪得頭籌,讓一眾年長他十餘歲的文人眼紅不已。

偏偏就有人以他體弱貌美為話題,與那清風樓的頭牌對比,惹得他一怒砸了場子,撕了手稿,再也不參加城中文會,因而得罪了不少文人,還落了個楚美人的稱號。

誰也沒想到,昔日傲氣凜然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少年,一場大病之後,竟變得痴痴傻傻,前事盡忘,家破人亡之際,竟被人哄著送到了當初他最鄙夷厭惡的地方。

想想都讓人噁心。

那些個紅眼病的酸秀才,嘴上仁義道德,心卻比誰都髒。

耿九塵把自個兒會的髒話在心裡罵了一萬遍,腳下卻絲毫不敢耽擱,以最快的速度趕去清風樓。

結果,在門口被人攔下了。

“站住!”

花奴甩著手絹捂著鼻子,用眼角斜乜了他一眼。

“這位官人,我家這地角講究乾淨,衣冠不整,恕不接待!”

耿九塵頓時就氣得笑了。

就這地兒,還講究乾淨?

還不等他開口說話,“嘭”地一聲,樓上的窗子被人撞開,一個花瓶被扔出來“桄榔”砸在地上,碎成了千萬片,其中一些碎片上,還沾著殷紅的血色。

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視窗那人的身上。

那人半邊身子已掛在窗外,被人生生按在了視窗,低著頭,正好對上了樓下耿九塵的視線。

那雪白的長髮,蒼白的面容,烏黑的眸子,染血的唇瓣,構成一幅觸目驚心的畫,一眼便刺到了耿九塵的心底。

明明現在才不過十五六的年紀,怎麼就變成這般鶴髮童顏,目沉如井,毫無生氣的模樣,簡直不似真人,倒像是個精緻脆弱的玩偶。

“十一郎,到了我這裡,別說你只是傻了,就算是瘋了瘸了癱了,也得給我接……”

一個打扮形容妖嬈的半老徐娘剛湊到楚逸面前,想要敲打他說幾句狠話,不知從哪裡飛來粒小石子,正正好打在她的門牙上,不光是打斷了她的話,還連帶著打落了兩顆門牙,流了一嘴的血。

“啊——瞎麼銀——”

徐娘又驚又怒,剛喊了一聲,便覺得眼前一花,按住楚逸的兩個打手被人一腳一個踹飛了出去。

她只來得及看到那兩條穿著破布褲的腿又長又直,跟著也給了她一腳,她就跪在了地上,頭都抬不起來那種。

“好漢饒命啊!”

能屈能伸,既然都跪下了,求饒也是毫不猶豫的。

耿九塵從視窗就踹飛了那幾人,也懶得進去,直接朝楚逸伸出手去。

“小楚,過來。”

楚逸卻向後退了一步,烏黑的眼警惕地看著他,雙手緊緊扯著胸前的衣襟。

“你踢壞人,你……是……好人?”

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單純的沒有絲毫雜質,卻也陌生的沒有半點情感,耿九塵就覺得自己心口又被紮了一刀。

“我是好人,帶你離開這兒。”

“好!”楚逸毫不猶豫地點頭,“這裡都是壞人,想脫我衣服。我娘說過,不能讓外人脫我的衣服。”

“脫……你的衣服?”

耿九塵一字一字地從牙縫裡摩擦著複述了一遍,轉頭望向那幾個被他踹翻的傢伙。

老鴇、打手,還有一個……

穿著一身翩然飄飛的純白衣衫,模樣倒是眉清目秀,只是傅粉描眉,眼波飄忽,生就一副嫵媚之態,哪怕明明是男兒身,也顯得妖嬈風流。

對上耿九塵的視線,到未曾像那老鴇般怕的厲害,反倒大大方方地行了個禮。

“奴名肖玉樓,見過這位大俠。敢問俠士,可知這位公子身份?是路見不平,還是舊日故交?”

“肖玉樓?”

耿九塵忽地想起先前打聽訊息時,那些人幸災樂禍地說起十一郎時,也曾提起這個名字。

正因為他,十一郎才會被人調侃調戲,怒撕手稿。

一闕《玉樓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就這麼把兩個原本毫無干係的人連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