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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部分

“親小人,遠賢臣”是什麼?或者,她只是想打擊李唐兩位皇子的勢力,她對兒子的調教還沒有結束?大概不希望人們對她迴歸李唐的政策產生誤解,武皇有意利用這次突厥請和的機會重返長安,在西京接待突厥使者,然而尚未成行她便已病倒。此次病魔來勢洶洶,似乎比過往幾次大病更加厲害,桑榆暮年,抵抗力越來越衰弱,整個身體彷彿已只剩下一具風乾的軀殼,四周完全安靜下來的時候,甚至可以聽到白蟻啃噬骨骼的細碎聲響。時間在一點一滴地流逝,而她無能為力,即使拼命伸出手想挽留,也只能捕捉到那縹緲無定的風。曾經如此眷戀過的權杖,曾經孜孜以求的帝國,現在都已變得不是那麼重要,她只想盡情享受剩下不多的時光,而代表著青春與夢幻的二張,是她生命裡最後一筆色彩。武皇也不明白,她只剩下這麼一點點快樂了,那些臣子怎麼忍心剝奪?她已經無心再去改變什麼,只希望能安靜愉快地度過餘生。

然而上天彷彿有意與她作對,幾乎在她病倒的同時,洛陽城遭遇到百年罕見的雪災。接連一百多天裡,蒼穹晦暗,無月無星,沒有車馬,沒有行人,昔日輝煌燦爛的錦繡神都幾乎變成一座死城。廣袤的天地間只有肆虐的風雪,呼嘯著穿越空蕩蕩的天街御道,震撼著枯樹空枝。洛陽城裡每天都有餓死凍死的人,即使官府開倉賑災也無濟於事,屍體倒在路邊,即刻被風雪所吞噬,與蒼茫的天地合同為一體。那樣觸目驚心的寂滅,彷彿劫數將至、天地全滅,人人心中都不期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就在這日光消逝、萬物凝滯的時候,八十歲的張柬之終於入閣拜相。

(本節未完待續)

張柬之可謂大器晚成的典型。他出生於唐高祖武德年間,少從太學,進士及第,但一直鬱郁不得志,熬了大半輩子仍是個小小的青城縣丞。這可能與他曾輔佐蕭淑妃之子郇王素節的經歷有關。遲至永昌元年(690年),武皇為建立大周開制舉廣納人才,張柬之當時已經六十多歲了,毅然再次進入考場與千餘名年輕後輩一起競爭,終於以賢良科第一的成績擢拜監察御史,他的仕途,至此才算見到了第一線曙光。因此,可以說張柬之一生的功名事業都在武周時期取得的。

然而張柬之對他為之效力的武周政權並無多少認同感。他雖未直接受惠於李唐三帝,但作為一個親身經歷過那個時代的正統儒家知識分子,仍對李唐皇室懷有深厚的感情。張柬之精通儒家義理,尤好三禮,極為看重上下尊卑君臣人倫秩序,對武皇妻奪夫權母奪子位等做法腹誹甚多,重複李唐社稷成為他畢生的夢想。張柬之剛毅執著,寧折不彎,有著荊楚人的強悍個性,與當時官場風氣格格不入,而他對儒家倫理的強烈維護也不討武皇歡心。聖歷年間突厥默啜可汗有女請求和親,武皇命淮陽郡王武延秀娶之,張柬之上表反對,認為中國親王求娶夷狄之女有辱國體,由此忤旨,被貶外放為合州刺史。此後輾轉蜀州、荊州等地為官,一直都在地方打轉,年紀越來越來大,離自己的夢想竟似越來越遠。山河溫柔,歲月無情,彈指間張柬之已是年逾七十的白髮老人。常人這個年紀只怕早已心灰意冷,“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心了”,張柬之卻並未意志消沉,前途雖然渺茫,心中的火焰卻從未熄滅,只是收斂了少年時的鋒芒,化為更加深沉持久的力量,如同入口辛辣的燒刀子,經歲月沉澱為醇厚的酒。他仍然常常上書諫言評議朝政,然均未蒙採納——武皇似乎並不喜歡這個過於倔強的臣子,但卻引起了另一位有心人的注意。久視元年(公元700年),狄仁傑以“多謀善斷,有宰相器宇”為由,舉薦76歲的荊州長史張柬之出任宰相。

對張柬之仍存戒心的武皇一開始並不想重用他,只改任為洛州司馬,在狄公的再三催促下才升為秋官侍郎(即刑部侍郎)。雖未入閣拜相,但終能重返京華,且得到“桃李滿天下”的狄公器重,張柬之自然倍受鼓舞。離開荊州的前夜,他和好友楊元琰一同泛舟江上,月白風清,澄江如練,二人並肩立於船頭,看兩岸青山,夜色中濃濃淡淡,如一幅絕佳的山水長卷在他們面前徐徐展開。船至中流,天地空曠,萬籟俱靜,浩蕩的江面上只有這一葉孤舟、舟上志同道合的二人,以及胸中奔湧的一腔男兒熱血。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如此江山,如此良夜,知己當前,美酒助興,怎不叫人意興遄飛?那一夜,他們談了很多,平生際遇、世事滄桑……數十年的壯志雄心在這個冷冷的夜晚盡情傾吐,講到動情處二人不覺慨然淚下,相約盟誓,此生定要竭盡全力推翻武周政權,匡復李唐天下。酒盡,燈殘。張柬之辭別摯友,再度回到紙醉金迷的洛陽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