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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似乎被拆除了,但我們卻時時會遇上“地雷”,而這些“地雷”裡裝的無不是“左”的火藥!我們仍需用百倍的勇氣,去蹚過一個個“雷區”。由此,我固執地認為,和改革一起前進的文學固然值得提倡(寫改革也離不開昨天的歷史),但“反思”文學也同樣會給今天的生活以啟迪。這便是我寫《墳塋》的初衷。

我不敢說《墳塋》是徹底否定“文革”的作品,我寫時沒有那樣明確地想過,稿子寫了近一半時,才聽到黨中央提出要徹底否定“文革”。況且,“文革”的大悲劇絕非“十九座墳塋能否定得了的。我只能說,因為我對“文革”中的那段部隊生活還熟悉,便寫了這篇東西。

《墳塋》在揭示矛盾方面,稜角要比《花環》大一些。我非常感謝《崑崙》編輯部在刊用這部小說時,不僅沒有讓我磨掉可能引出點小麻煩的稜角,而且還鼓勵我再放開一些。《墳塋》所揭示的矛盾,或許有人接受不了。對一部作品,不論從思想還是從藝術見解來說,要讓所有的人都接受,那是絕不可能的。中國之大,十億之眾,對一部作品譭譽不一,見解不同,是十分正常的。只要不是看風轉舵,重溫“大批判”的舊夢,誰心裡有啥就說啥,是政治開明的表現。

在創作中我抱定這樣的態度:作家對生活應該絕對真誠。雖然有人想用一句“自然主義”來否定“現實主義”(“自然主義”和“現實主義”的概念本來是清楚的),但我還是按照自己認準的路走下去。寫《墳塋》時,我力求自己能有點對歷史、對人民負責的觀念,去再現那荒唐年代中“黃鐘譭棄,瓦釜雷鳴”的嚴峻的真實。中國士兵的忠誠堅貞、英勇頑強、吃苦耐勞和犧牲精神,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軍隊都無法匹敵的。我常常想大聲呼喊:“中國士兵萬歲!”我就是帶著這樣的情感來寫彭樹奎、郭金泰、孫大壯、陳煜、劉琴琴、王世忠、甚至是殷旭升的。儘管他們在《墳塋》中都不可避免地扮演了悲劇的角色,成了無謂的犧牲品。然而,人生的悲劇又往往是無知造成的。孫大壯、王世忠等人的死,不能完全歸於極左路線的重壓,還在於他們的無知。在這些戰士身上,生活的艱辛鑄成了他們的美德,文化的貧乏又造成了他們的矇昧。顯然,在這部作品中,我偏重於描繪他們的美德,而沒有過多地去剖析他們的矇昧。嘲諷這些戰士,我落筆發抖,於心不忍。儘管我知道魯迅先生在他的作品中不止一次剖析的那種“劣根性”,是產生悲劇的土壤。沒有文化的軍隊是愚蠢的軍隊,沒有文化的人民是很難掌握自己命運的。一切社會問題、政治問題,歸根結蒂,原因在於經濟。“文革”的悲劇發生在我們這個歷史悠久而經濟不發達的民族身上,單把責任歸於領袖人物和問罪於幾個野心家,顯然是不夠的,值得我們深思的東西太多了。

有人說文藝不要再去表現“文革”了,這實在難以苟同。回顧那段歷史的確是痛苦的,但我們仍需痛定思痛;閉上眼睛無視那段歷史也許容易,但我們卻沒有隨意忘卻的權力!況且,在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日益發達的今天,文學不會也不應該給歷史留下空白。我認為,站在比較高的歷史角度來反映“文革”的作品,不是嫌多,而是嫌少,真正稱得上史詩性的作品還沒出現。“文革”作為歷史的大悲劇,其經驗教訓很值得文學去總結、去再現。寫好這方面的作品,防止歷史的悲劇重演,將作用於千秋萬代。時代在呼喚中國的莎士比亞。真正從宏觀入筆寫出那場悲劇的根源,描繪那段極為複雜的歷史,塑造出各種各樣稱得上藝術典型形象的大作品,隨著時代的前進,肯定要出現的。

《墳塋》在藝術表現上會給人若干缺憾。筆力不足且不說,它是我在“背水一戰”的情況下匆忙完成的。我雖在四月份就完成了構思,但因忙,直到《崑崙》第六期上別的稿子已下廠一個多月了,我這部稿子還在趕寫中。搶先上市的果子必然帶有青嫩和酸澀。

我感到,只要我們的思想再解放一些,只要“左’’的幽靈不再不時地在我們面前晃盪(當然,我們也要注意剝削階級思想和外來不健康的思想對我們的影響),只要我們創作準備做得充分一些,軍事文學大面積的豐收和“全方位”的突破,是完全可以預期的。

選自《小說月報第二屆百花獎獲獎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