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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這是他的“傑作”。只因在報告上冠以“林副統帥對龍山有過具體關懷”,送審後,僅兩天內,軍黨委的常委們便逐個畫了圈圈,做了批覆:“堅決照辦”、“儘快落實”、“立即開工”

他抽出“報告”瞥了幾眼,思忖著。

龍山工程上馬時一路順風,軍首長沒誰問過“具體關懷”的具體內容,這個秘密只有他自己清楚。眼下,龍山工程報廢了,萬一……

他陡然感到,仕途雖已攀上了坦然的境地,回首望卻是一道道恐怖的階梯!

“總有一天黨和人民是要算這筆血賬的。”郭金泰這句話在他耳邊響過不止一次。算賬?哼,中國的事,哪有一筆算得清的賬!文過飾非,指鹿為馬,多了!只要輿論造得足足的,沒有趟不開的路。一九五八年大鍊鋼鐵,既沒煉出鋼也沒煉出鐵,但卻鍛鍊了億萬民眾,“大躍進”作為三面紅旗的一面照舉不誤!龍山工程雖然報廢了,卻造就了一批英雄,鼓舞著千萬人!賬,不是應該這麼算嗎?!“目的是不足道的,運動便是一切。”他記不得這是誰的話了。他相信這才是真理。理解它,遠比在檔案上畫個並不很圓的圈圈難得多……

桌上的火鍋早已開得“咕咕”響了。

秦浩把“報告”放回櫃櫥,看了看錶,對楊幹事說:“不等了,咱們先喝!”

殷旭升從龍頭崖上下來,天已擦黑了。

秦浩派去接他的小車,還一直在營房等著。

從營房到師部,不足一小時。小車駛到距首長住宅區百餘米的拐彎處,殷旭升叫司機停車,下車獨行。他不願讓人看見他乘小車去首長家做客。

雪已經停了,天越發顯得冷。他戴上口罩,慢慢地朝秦浩家走去。

推開樓門,一股熱浪迎面撲來,掛在眉睫上的霜化了。他摘下口罩,揉了揉溼漉漉的眼睛,透過客廳門上的玻璃,他看見秦浩和楊幹事正在對飲,談笑風生。

酒精的作用,秦浩的語調格外興奮、高亢。

殷旭升走到客廳門前,又猶豫地止住腳步。他此刻的心情,一時還難以適應這種歡快、熱烈的氣氛。

酒過三巡,秦浩微醺了,話語多了起來,聲音也格外響亮。

“小楊啊,這次宣傳固然不錯,可惜,還沒有一個能在全國叫得響的典型!他媽的,壞就壞在郭金泰那一腳上了!咳,要是把殷旭升砸在裡面,那就大有文章可做了!……對他的宣傳,可以超過王傑!超過劉英俊!……”

“哐啷”一聲,殷旭升的頭撞在了門框上,險些癱倒在地。

楊幹事聞聲過來把門開啟。秦浩見是殷旭升,紅光滿面地迎了過來。

“咋搞的嘛!來,先罰你三杯。”

秦浩親暱地把殷旭升拉到桌前。楊幹事滿滿地給殷旭升斟上一杯酒。

“小殷呀,師黨委已打了報告,決定提升你為團政治處主任!”秦浩旋即舉杯,醉眼猩紅地轉臉對楊幹事說,“來,先為小殷的提升乾一杯!”

殷旭升手哆嗦著端起酒杯,酒不時地從杯中溢位。須臾間,他鎮定了,像在大塌方面前擎燈時那樣地鎮定了。他望著秦浩,慘然一笑,說:“軍政治部主任同志,這杯酒,還是祭奠龍山的亡靈吧!”

說罷,殷旭升瀝酒於地。

醉醺醺的秦浩猛一怔,臉沉了下來。

殷旭升放下酒杯,用冷漠的目光逼視著秦浩那雙網上了血絲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正式申請轉業!”說罷,他“砰”地推開身後的椅子,昂首大步朝外走去。他,終於挺直了腰板。

尾聲

一晃十五年過去了。

歷史的潮水早已漫平了記憶的沙灘。即便有幾隻貝殼留下波紋兒,也很淡很淡了。

打倒“四人幫”後,我高階軍事機關重新確認,半島的防禦重點仍然在北不在南。八十年代初,軍隊大整編,D師的番號同他們的防禦任務一起被取消了。

隨著歷史的大轉折,命運對活著的人做了重新安排。

秦浩在軍政治部主任的寶座上沒坐多久,“九·一三”事件爆發,龍山工程與“五七一工程”之間被理所當然地劃上了一條連線。秦浩被隔離審查。他先後寫下了五十萬字的交代材料,所供認的罪行,驚心動魄,駭人聽聞,成為所在軍區的一樁大案、要案。一個龐大的專案組,內查外調,歷時八年,足跡遍及長城內外,大江南北,耗資十五萬元,卻越查越亂。最後,組織上對秦浩一再交代黨的政策,他方承認:五十萬字的交代材料中,凡是他早就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