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遙遠的,不是古老的。
烈士們人土第七天,龍尾村的百姓們按照傳統的民俗,來給烈士們上墳。
男女老少百十號人,捧著一碗碗黃澄澄的小米飯,提著一罐罐小米湯,挨個墳頭祭奠。他們沒有找到郭營長的墳。
他們來到第十九座墳前。墳前那光潔的石碑上,沒有名字,也沒有碑文。
二愣子哭著對福堂老漢說:“爹,看來,這就是郭營長的墳啦……”
立時,所有的人都明白了,所有的人都圍了過來。
這就是郭金泰的墓。雖然他與十八名烈士葬在一處,卻沒有進入烈士的行列。人死啦,賬也了啦。秦浩總算大度,還是給了他一塊葬身之地。然而,葬在墳中的僅是郭金泰的一頂軍帽。他的軀體砸進大山體內,即使動用三個團的兵力,挖上半年也挖不出來了……
一碗碗黃澄澄的米飯,擺在了無字碑前。
人的品格和威望,不是任何強權所能樹立,也不是任何強權所能詆譭的。這沒有墓誌銘的石碑,它的碑文早已深深地鐫刻在龍尾村百姓的心中……
男女老幼一齊跪在了墓前,悲咽的哭聲響成一片。當年,郭營長就是用一捧捧小米,救活了龍尾村四十戶人家的性命。此刻,他們按古老的儀式,仍然用黃澄澄的小米飯和米湯,送親人上路……
在一片哭聲中,福堂老漢用顫悠悠的手,在無字碑前,虔敬地點燃了三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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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陳煜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二十天了。
嚴重腦震盪使他整日昏昏沉沉,恍若夢中……
那是什麼樣的夢啊!
奇妙的?荒唐的?美好的?恐怖的?甜蜜的?悲慘的?……模模糊糊,顛顛倒倒,光怪陸離……
他算是輕傷員,只有頭上的兩處傷口縫了十七針。同病室的彭樹奎斷了兩根肋骨。菊菊的左臂粉碎性骨折,已經截掉了。殷旭升跌斷了腿,腿上還打著石膏……
他,陳煜,又是最晚清醒神智的。
當他恢復了正常人的思維、正常人的意識,當他清楚了那噩夢般攪擾著他的一切,已經成為無可變更的事實,成為不可挽回的過去時,他年輕的心化做頑石,轉眼間像蒼老了一個世紀。
“物是人非事事休。”他無數次悵然默唸著李清照這悽婉、感傷的詞句,淚水無數次溼透了頭下潔白的枕巾。7米7花7書7庫7 ;http://www。7mihua。com
一個年輕的夢永遠消失了。
再也不會迴圈回來。
夢中的一切又都在眼前。
導洞中,那刺痛耳鼓的鑽機聲;蓆棚裡,那百無聊賴的笑謔……都變得遙遠了。只有那輕柔、甜美的歌聲,伴著巉巖下的溪水,在他的胸中“汩一汩”地流動著,迴響著……
她不是突然闖到他心裡來的。
師生間的交往,學生經常出入老師的家門,他與她便熟了。
一個未脫稚氣的中專學生,一個靦腆的毛丫頭,他與她是用童心加深友誼的。參軍入伍,一身由三原色中太陽的金黃與大海的純藍調配成的國防綠,象徵著男子漢的勇猛和威武,很容易使人在自我意識中為自己披上成熟的鎧甲。他認定自己是成熟了的,是一名真正的兵;而她還是個小姑娘,還應該是個小姑娘。雖然他與她年齡的差距只有十五個月,雖然她那豐腴的身材透著那般誘人的少女青春的氣息。
他沒有過多地去留意她,但卻時時想著給她以兄長般的幫助、保護。
他沒有妹妹,他渴望有這樣一個妹妹。哪怕是想象中,哪怕是一廂情願的,都會使他產生一種朦朧的幸福,一種空泛的滿足。宣傳隊巡迴演出的行軍途中,當她的揹包落在他的背上時,她那甜甜的一笑,像是告訴那些不無妒意的女伴們:我是幸福的!
他也是幸福的。
她簡直是舞臺上的精靈:報幕、朗誦、又歌又舞,贏得多少人的讚譽。他竟也莫名其妙地為這種榮耀而激動、而陶醉。他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在每場演出當中,備下一條嶄新、乾爽的毛巾,等待著讓她下場時擦擦汗。而這條毛巾,又像情人的信物一樣,一直珍存著。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出於兄長對妹妹的關懷和愛護。儘管她在接受他幫助的時候,那嬌媚的臉上開始出現羞怯的紅暈。男子漢的仗義,兄長的責任,友誼的神聖,使他不敢承認也不願承認,這就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