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靈的舞臺上展開角逐。但是,猶豫、懷疑,只是在心裡,他們的兩隻腳卻做出了脫節的反應,勇敢地邁進著。另有一種力量催動著它。自有軍齡甚至有生以來,他們所接受的所有教育、薰陶,都沒有教給他們在危險和命令面前退縮的先例。對軍人,“怕死”的名聲比死本身更司怕。何況,現在不是一個一個單個的人,而是一群人,一群休慼與共的人。班長站在戰士面前,老兵站在新兵面前,一個男子漢站在一群男子漢面前——自尊心和豪邁感是會相互刺激、相互感應而成倍放大的。這就是傳統的力量,作風的力量:集體的力量,這就是軍
人在英明的或是昏庸的指揮下,都有英雄出現的秘密所在。
此刻,就連劉琴琴也染上了這股大丈夫氣。
宣誓完畢,殷旭升專門囑咐她:
“琴琴同志,現在正是黨考驗我們的關鍵時刻,寶椅是我們力量的源泉,是我們的政治生命。你的任務是:既保證它的安全,又要讓每一個進出導洞的人都能看見它,最大限度地發揮政治的威力!”殷旭升說完,匆匆返回連部,向秦政委打電話彙報去了。
劉琴琴肅立在棗木太師椅子前,目送戰友們離去。
四大鬍子神情嚴肅地帶著四班進了導洞。
彭樹奎招呼班裡的戰士說:“每人帶根支撐木,以備應急!”
“錐子班”的戰士們扛著圓木,一個接一個地從棗木太師椅和劉琴琴面前走過,踏著十幾米高的石階,一一登上導洞。
琴琴忽然感到孤單。她回頭看了看寶椅,它沒有什麼不安全的。接著緊跑幾步,跟在最後一名的陳煜後面,登上了臺階。站在洞口的彭樹奎叫住了她:“琴琴,照指導員的命令辦,——你留在外面。”
琴琴很不情願,她不願在這種時候離開班集體。她用求
救的目光望著陳煜。
陳煜莫名其妙地朝琴琴頑皮地眨了眨眼睛:“聽班長的話,回去吧,——它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琴琴仍站立不動。
陳煜登上石階,在洞口又回頭朝琴琴微微一笑……
琴琴明白了陳煜的心思。“它的安全”實際上是“她”的安全。他用頑皮的眼睛和微笑告訴她:放心,我們會回來的……這一切等於說出了那說不出口的字眼:“我愛你……”兩心相許,用不著山盟海誓。媽媽可以放心,陳煜是值得信賴的。憑著少女的敏感,琴琴相信陳煜是深深愛她的。雖然這種愛還具有兄長般的厚重和責任感。這是因為她還稚嫩,還脆弱,還需要有父親、兄長一樣男子漢的胸膛,去為她抵擋生活中的刀風劍雨。但是,她會逐漸成熟的、堅強的。會有一天她與他攜起手來,共同挽起生活的重軛。那時,愛也就成熟了……
四個導洞中的鑽機,先後轟響起來,一聲聲緊揪著琴琴的心。她彷彿覺得那“突突”聲響是她與陳煜離別的警鐘。她感到陳煜適才那含情的一瞥,是在向她做最後的訣別。
她不安地在導洞下徘徊著,徘徊著……
一陣“嘩嘩啦啦”的聲音,從首長休息室裡傳來。
琴琴猛然想起那把寶椅,趕忙跑進休息室。室內拱頂一角,支撐木已被壓塌,棗木椅子上落滿了泥石。她未敢稍有遲疑,急忙撲過去,抓住椅子的扶手,使盡全身力氣,卻沒搬動。她又抓住椅背,拼命往外拖,碎石,噼裡啪啦地掉在她的肩上、臂上、安全帽上,她怕極了,但始終不敢撒手。她想起指導員的交代:“政治生命!”爸爸因為薄薄的一紙文稿,使傘家背上了山一般沉的十字架;營長一句牢騷話,引來撤職杏辦和駭人的大批判;一個茶杯蓋上摔掉的瓷疙瘩,曾使“錐子班”險遭大難……眼下,何況是她——右派的女兒,希望獲得“政治生命”的人!她本能地預感到失去寶椅帶來的災難,比塌方更可怕。驚駭加上焦急,使她像撕裂了喉嚨似
的尖叫了一聲:“啊——”椅子終於被拖動了,剛挪動了幾步,一塊簸箕大的石塊裹著泥沙砸落下來!她,一下倒在血泊中……
就在這一瞬間,“錐子班”的導洞裡也訇然發出一聲巨響!
“塌方啦——”四大鬍子呼喊著,率先從四班的導洞中衝出來,後面戰士們也都呼啦啦擁到“錐子班”的導洞口
戰士們朝洞內呼叫著,聽不見一聲迴音。
洞內漆黑一片,“錐子班”全捂在裡面了!
“趕緊鳴槍報警!”四大鬍子幾步躍下導洞,朝坑道外跑去……
琴琴在血泊裡掙扎著。坑道里發生的一切她都聽到了。她心裡在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