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你們能聽懂我們的話?”“豈止聽懂。”我笑著說。心想,我的普通話比你們說得好。“那你們怎麼說這種古怪的話,像日本話似的。”我一想,他們的話也對,溫州話的節奏確實有點像日本話。當年倭寇專門揀溫州一帶來搶掠,這裡有沒有什麼聯絡或淵源?也許日語的祖語也是侗臺語呢,既然是閒說,我便在此閒猜。沈克成先生是懂日語的,一併在此就教。
說起溫州話的古怪,我還想起一件事。文革時期,上海的小旅館很怪,電燈的開關在門口,睡覺前要到門口關燈,非常麻煩。特別是大冷天,脫了衣服關燈怕冷,不脫衣服關燈又怕看不見,旅客有時便喊服務員來關燈。溫州話的古怪我前面曾舉過一例,即動詞後置於名詞,關燈溫州話叫燈關關。有溫州旅客睡下後喊服務員:“服務員!”服務員過來了,旅客說:“燈關關。”服務員說:“謝謝儂。”走了。溫州旅客又喊:“服務員!”服務員又過來問:“啥事體?”旅客說:“燈關關。”服務員說:“勿要客氣。”又走了。原來她將“燈關關”聽成了“頂呱呱”,以為旅客誇她的服務態度好,所以才會回答“謝謝儂”和“勿要客氣”。最終燈沒關掉,溫州旅客只好穿著褲衩瑟縮著起床去關燈,溫州話之特別略見一斑。
對了,在結束本章之前不要忘記抖包袱:“思思、此此、次次四”純是溫州話的音譯,意思就是“玩玩、吃吃、看看戲”。按沈克成先生的考證,正確的寫法是:嬉嬉、契契、眙眙戲。
潘多拉的盒子還是改革的樣板
“在中國的神話中,第一位女人應當是女媧氏。她用泥土造人,又煉五色石補天,還斷鱉足支四極,殺猛獸治洪水,使人民得以安居樂業。女媧是女英雄,中華民族的守護神。可在希臘神話中,第一個女人潘多拉可就不那麼美妙了,她是赫弗斯托斯根據眾神之神宙斯的意志,用泥土和水製造的。因為普羅米修斯盜取天火給人類,宙斯就想透過她來懲罰人類,他把潘多拉嫁給了普羅米修斯的弟弟厄皮墨斯,並送給她一隻盒子,裡面裝有人類的一切罪惡和災難。厄皮墨斯不顧哥哥的勸告,接受了潘多拉,潘多拉一到,就把盒子開啟,結果一切災難、罪惡從那盒子裡傾瀉而出……在七十年代末和整個八十年代,不少國人還認為溫州就是那個潘多拉盒子開啟並傾注的地方……”
這段話引自我與文友湯一鈞、張執任合著的長篇報告文學《遙望溫州》,寫作的時間正是八十年代末的1989年。
確實,即便在被認為春天已經來臨的八屆十一中全會之後,溫州還被認為是罪惡的淵藪。
蘇聯解體,東歐鉅變。溫州的一位副市長去外地參加一個研討會,與會的人一聽說溫州就搖頭,並在會上毫不猶豫地宣稱:“溫州就是中國的東歐。”
一位老幹部,很有來頭的人物,到溫州轉了好幾天,受到溫州海鮮好酒的熱情接待之後,回到北京發表觀感,斷言:“溫州除了市委、市府大門上的國徽是社會主義的,其他都不是社會主義。”
如果說以上的例子僅僅是口頭上的傳聞的話,那全國政協第七屆二次會議交辦的一條提案可說明當時高層的一些觀點。這個提案說:“溫州市自開闢為試驗區以來,……帶來的資本主義影響十分嚴重,物價高漲,走私,偷漏稅現象嚴重,一切向錢看,以錢開路,投機倒把,貪汙受賄不正之風,造成人們間貧富懸殊,多數投機倒把致富,而山區貧苦農民……”提案並“建議中央和省組織調研組前往溫州市總結經驗教訓”。在1989年“六·四”政治風波前後,這種爭議更為公開激烈,國務院不斷收到一些人反映溫州問題的信函,併為此組織有關部門多次對溫州進行實地調查和考察。
但畢竟已經到了春天,雖有時不免乍暖還寒,如溫州人稱之為倒春寒的天氣,卻不會長久。有詩曰:“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戴慣了黑帽子的溫州人,不知何時開始,也點綴上了小紅花。1985年5月12日,上海《解放日報》刊登了一篇文章,標題是:《鄉鎮工業看蘇南,家庭工業看浙南,溫州三十三萬人從事家庭工業》,同時配有評論員文章,題為《溫州的啟示》。報導開頭就說:“溫州農村家庭工業蓬勃興起,短短几年,已創造出令人矚目的經濟奇蹟,如今‘鄉鎮工業看蘇南,家庭工業看浙南’已為人們所公認。溫州農村家庭工業的發展道路,被一些經濟學家稱之為廣大農村走富裕之路的又一模式——‘溫州模式’”。據我所知,這是第一篇提出“溫州模式”這個概念的文章。溫州的政界、文化新聞界歡欣鼓舞、奔走相告,溫州人長長地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