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霍然間顯露的殺氣,發出了不安的騷動,瞬間有無數支雪白藤蔓從地底蔓延而起,相互交錯纏繞、結成了一道藩籬,阻攔在她面前,虎視眈眈。
幽凰絞著雙手,直到面板從蒼白變得血紅,臉色極其可怖,然而終究壓住了內心的狂怒和憎恨,只看著傀儡師遠去、並不曾貿然出手。
蘇摩的身影消失在密林裡,然後一根接一根地、那些女蘿縮回了地面,迅速潛行離去。
幽凰站在蒼梧郡密林的邊緣,交握著雙手,佇立良久。
巨大的翅膀在她身後霍然展開、一陣旋風過,鳥靈展翅飛上半空,狠厲的聲音響徹了整片森林:“卑賤的鮫人!我一定要你比女蘿更生不如死!蘇摩,你等著!”
已經走出密林的傀儡師仰起頭來,不做聲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繼續趕路。
懷裡的偶人怒目而視,嘴巴開闔,似乎大聲抗議著鳥靈女童的離去,然而蘇摩一把將它的頭按到了自己懷裡,不讓這個小東西繼續喋喋不休:“我知道你喜歡那個鬼東西……不過確實不能再帶著她了。”
頓了頓,傀儡師望著前方嵯峨群山中已然露出一角的湛碧深淵,冷然:“這小鬼不比它姐姐……憑它那點德行、到了蒼梧之淵,除了送死之外,毫無益處。不如早早打發回去。”
臉被摁到衣襟裡,所以看不到此刻偶人的表情。
然而那一刻、阿諾的臉上,確確實實是閃過了一種莫測的表情,小手揪緊了主人的衣襟,嘴角微微裂開。
鳥靈那一陣當空厲叱、響徹了整片九嶷山麓。
蒼梧之淵對面的巨大神壇上,巨大的羽翼遮蔽了日光,投下雲一樣的陰影,狂風隨著足踏飛索降落軍隊在耳邊呼嘯……九嶷人從未看到過如此強大的軍隊,一時間都怔在了原地。只有九嶷王長長鬆口氣:玄天部的人手已經到來,巫抵大人甚至親自駕駛著比翼鳥前來助陣,那麼這一次雖然空桑人試圖捲土重來、奪取王陵裡的六合封印,也沒有多少好擔心的了。
然而,聽得風裡傳來的那一句厲叱,前來迎接帝都貴客的九嶷王,臉色卻瞬間變了!
蘇摩!
這個當空炸響的名字彷彿一支呼嘯響箭、洞穿了他心裡某一處,讓他驚得如噩夢初醒。
蘇摩!……這個已經極其遙遠的名字,霍然彷彿從記憶的血池裡血淋淋浮出,提醒他當年的種種。那個雙目失明的盲人鮫童、就帶著那樣讓人心寒的笑容站在了他面前……這是個絕不簡單的孩子。經歷了那麼多苦難,在接下這一卑賤屈辱的任務時,居然能將憎恨和殺意完全隱藏,只是那樣對什麼都毫不在意地笑?
在從作坊裡買下這個雙目失明的鮫人孩子時,看著絕美臉上那一雙無神冷笑的眼睛,他就在心裡這樣一咯噔。
所以在將那個叫蘇摩的孩子派上伽藍白塔神殿時,他就在心裡做了決定……無論此次計劃是否成功,事後這個鮫人孩子必須除去!不然,可能真的會成為傾覆天下的魔物吧?此外的事情都容易……雖然白王寥寵愛長女,一心偏袒;但若白瓔無法立妃、幼女白麟成為妃子白族也絕不會因此兩族撕破臉。再加上胞妹青玟好歹是白王妃,在夫家和母族之間多加斡旋,轉立白麟也不是難事。
然而,即使是深謀遠慮的青王、也沒有料到接著事情會急轉直下……
皇太子真嵐居然會迴護汙名已著的太子妃,堅持立那個不潔的女子為妃;
而那個一直安靜得有些怯懦的少女、居然義無返顧地從萬丈白塔上縱身一躍而下!
一切惡化到了無以挽回。
在看到太子妃飛身躍下時,他第一反應、便是要殺了那個鮫童滅口。
但事情再一次轉變得出乎他意料:儘管怒氣沖天,然而皇太子真嵐居然真的如約釋放了那個引起如此大禍的鮫童,只是將其驅逐出了雲荒。
“放心,我守住了秘密。”
在被驅逐前,他幾次試圖暗殺那個鮫童,卻被其一一識破。在被押解離開雲荒的時候,那個鮫人孩子忽地立足,轉身微笑著,對他低語:“空桑有你這樣的王,真是福氣啊……繼續努力去抓住你的權杖吧!你還有大把機會呢……”
那雙自行刺瞎的眼裡,發出的詭異而惡毒的光,震懾了弄權的藩王。
那個卑賤的鮫人孩子……到底心裡都想過些什麼?又看穿了些什麼?
如果不是這個該死的鮫童被驅逐出了雲荒,永生不得返回,只怕他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如何暗通冰族為日後做打算,而是先殺了那孩子滅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