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住了,很溫柔地問我,姜生,你餓了吧?
我還沒有回答,她就拍拍手,只見一個服務員走過來,很猶豫地問道,小姐……都沒來……還要上菜嗎?
未央的眼神瞬間變得凌厲,又瞬間黯然,她笑道,他們都會來的,都會來的!然後,她轉臉看著我,說,姜生,你說是不是?他們都會來的。
我看著她滿目的期待,我知道,此刻她已經痛苦到了麻木,就說著傻話騙著自己,於是,我極其不是滋味地點了點頭。
未央在那一刻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對服務員說,姜生都說了,他們會來的!他會來的!上菜!
服務員不知所措卻最終遵從了這個感情上受了嚴重傷害的女人的意願。
宴會廳裡,服務生魚貫而入,將佳餚一一端上。
大概,他們也不曾見過這樣的婚宴。
只有美餚,卻無嘉賓。
就這樣,在這個落寞的日子裡,未央的婚禮上,只有我和她兩個人,面對著幾十桌盛宴,孤單可笑得不成樣子。
我看著未央,她望著桌上的美食,笑得異常美豔。
我哆哆嗦嗦地開始撥打涼生的電話,卻不在服務區。
未央很冷靜地看著我,孤孤單單地坐在一張桌子前,開始慢慢地享受這無邊的盛宴。
她先是細細地嚼,最後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變得毫無吃相,滿嘴都是。她望著我,笑道,很好吃啊,來,姜生,你也吃。
她像是一個用力遊離在自己情緒外的孩子,不肯去碰殘忍的現實。
她一生之中,從無這般狼狽,也從無這般不體面。她是錦衣玉食下養大的孩子,因為寧信的付出,她不知人間愁苦。
佳餚美酒,她從不放在眼中,而此刻,卻彷彿只有食物,才能將她巨大的悲傷給填埋掉。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雖然什麼也沒做,卻像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毀掉了她的人生。
她一邊吃一邊笑,那些飯漬、菜漬紛紛落在她潔白的婚紗上,她開始沒有注意,然後又開始小心地擦,一邊擦一邊緊張地說,怎麼辦?他要是來了,會發現不好看的。
此時的我,面對著此時的未央,心就如同放到了碎肉機中一樣。想哭,卻覺得那是鱷魚的眼淚;不哭,卻又忍不住難受。
我臉上奇怪的表情落在未央眼裡,讓她一邊吃一邊發笑,說,哈哈,姜生,你的樣子太奇怪了,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笑著笑著,她終於哭了,眼淚落在了婚紗上。
她看著我,一字十行淚,說,姜生,為什麼,愛一個人要這麼難啊?
她說,我錯了,我求他了,我道歉了,我隱瞞了他真相,我只是想得到他,我只是想陪著他,我只是想這輩子都不離開他。我錯了嗎?
她說,我求他娶我,甚至只陪我演完這場婚禮也好,別讓我一個人難堪……可是……姜生……姜生啊,他卻連這點都不肯!
她說,你們都說,他是溫潤如玉的君子,然而這君子狠起心來,卻可以這麼狠。
她說,我以為,我穿著婚紗,在這裡等他,他就會來,我以為他會心軟,我以為他會想起我曾經的好,我以為我的付出,足以抵掉我這次的錯……可他卻不肯看我一眼,一眼都不肯……
她哭著哭著又笑了,那淚眼迷離的笑容裡充滿了麻木和厭世的情緒,她說,姜生,你說,他到底有多恨我?
他有多愛姜生,就有多恨你!
這時,寧信滿面凝重地走了進來,聲音緩緩。
她心疼這個女孩的倔強,心疼她的受傷,卻也恨她的倔強。
其實,早在昨天夜裡,當涼生衝到“寧信,別來無恙”會所,拉出未央,問起北小武所說的話是否真實那一刻,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會如此絕決以對的。
她的理由很簡單——他是程家的根,是程方正的血脈,混雜了周慕這個男人的血,你說,他會有多柔情?!
她不是沒有警告過未央,關於涼生這個人如果釋放了負能量,會有多麼可怕;她不是沒有告訴過未央,涼生不是她想象的那樣,他曾有過的所有妥協和隱忍,只不過是因為他不想自己的妹妹陷入一場無望的不倫之戀,所以,沉默和不爭成為了他對待這個世界的最好方式。
在寧信看來,涼生的柔軟和冷靜,只是他的一個處事態度,而不是他的性格,一旦觸及他的底線,他決然不會有程天佑的柔腸百轉。
程天佑冷的是言語,涼生冷的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