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肯看他,只是哭。
涼生知道我的心思,便放下水,小聲安慰我,姜生,你別為媽媽難過,好嗎?
我猛地推開涼生的手,我說,涼生,如果沒有你媽,我媽不會活成這個樣子!你是誰的兒子?你別這麼假惺惺!
涼生愣在一邊,他手裡拿著剛摘下的酸棗,滿滿的一小把,緊緊握在手裡。半天,他才緩過神來,拉過我的手,把酸棗放在我手裡,一句話沒說,擔起水走進屋子。
掌心的酸棗在陽光下閃亮,刺得我眼睛發脹,我抱著小咪,嗚嗚地哭。
這時北小武進了門,他一見我這樣,就喊,姜生,你家的貓死啦,你哭成這樣?
我生氣,掄起拳頭打他,一顆酸棗從我掌心蹦出,落在地上。
北小武迅速撿起,放入嘴中,說,哎呀,奶奶的姜生,因為你這小狐狸,我可好幾年沒吃這玩意兒了!涼生真是腦子進了水,不過,能在每條棗枝上刻字,也算他本事。
北小武的話讓我心酸不已,兩年前的影像不停地閃過眼前——酸棗叢的綠地上,那個眉眼清秀的少年蜷縮著睡著,露水浸溼他單薄的衣裳,黏著他柔軟的發,他疲倦地睡著了,臉上卻有一種滿足的笑。他用盡心力在那些褐色的枝條上刻著:姜生的酸棗樹。
他說,從此,這些酸棗樹都是你的了。
他還說,哥哥現在沒法讓姜生吃上荷包蛋,吃上紅燒肉,不能讓你連酸棗都吃不上啊。
我跑進屋子,涼生站在水缸前,肩膀悄無聲息地抽動著。我緊緊拉住涼生的衣角,緊緊地拉住,什麼話也不說。
當我同涼生只剩下憂傷時,我們發現除了努力地離開這個揹負太多灰色記憶的魏家坪,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似乎,只有離開了魏家坪,那些橫亙在心上的巨石才能消失。
我和涼生別無選擇地走上了用功讀書的道路,而彼時,北小武卻因自己老爸幾年前突然暴富而可以放心地墮落,不愁沒人為他買單。
12 姜生,哥哥會有辦法的
兩年後,優異的成績讓我與涼生一同被一所市重點高中錄取。
面對高額的學費,母親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傻傻地看著天空。說,燕子都回來了。
十五歲的我,望著涼生,眼睛透著傷,我說,哥,你上吧,我不上了,我供你。
涼生拍拍我的腦袋,傻丫頭啊,哥哥會有辦法的。
中考後的夏季,每一個夜,都異常悶熱,我睡不著,半夜走到涼生門前,我喊他,哥。卻無人應聲。我悄悄推開房門,卻不見涼生的影子。我的心一陣酸,他又去那廢棄的煤礦了吧。
涼生兩個月的辛勞,終於拼湊出了我們的學費。收拾行李的時候,涼生執意要帶上那罐從未開花的生薑。北小武就像顆空投的*一樣,飛進我們家院子,他說,姜生涼生,我北小武跟你兄妹倆一個學校。
我對著他冷笑,北小武,你那暴發戶老爹可真神通廣大啊,給你砸了多少錢,才把你這棵地瓜花變成白牡丹啊。
北小武說,奶奶的,姜生,你長得倒是越來越好看,就是嘴巴也越來越臭!看來何滿厚的屁股對你的影響還真大!
然後北小武又轉身對涼生說,明天我爸開車送我去學校,捎著你倆吧。
涼生點頭。
北小武走後,我跟涼生說,我說北小武就是這副德性,什麼都想要跟你一樣,可他行嗎?
涼生說,怎麼不行啊?他爸爸不是多年前就發大財了嗎?
我伸伸舌頭,心想,原來,涼生這樣清涼的孩子,也認為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第二天,北小武他爹開著車把我們仨送到學校報名。北小武那天穿得跟歸國華僑一樣,跟他爹站一起就像兄弟倆,而我跟涼生就像被這兄弟倆拐賣的兒童。
下車後,我站在學校門口,像一棵初生的小草一樣無措。涼生站在我身後,他說,世界是這麼大!姜生,我們要爭氣!
北小武也晃到我們眼前,說,是啊,姜生,你要爭氣,給咱魏家坪勾引回一個好女婿啊。
涼生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我怒氣衝衝地追打北小武,北小武抱頭鼠竄。
我們的高中就這樣張牙舞爪地開始了。但是,我很快樂,因為再也不會有人對涼生翻白眼,再也不會有人罵他私生子,從此,他只是這所學校裡一個單純無憂的漂亮少年了。
北小武他爹陪我們交完錢,整理好宿舍,然後帶著我們去了一個極好的酒店吃了一頓。他晃著酒杯對涼生說,涼生,今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