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季青城也已明白,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就意味著父親此次勢必要經歷一場風雨。這對整個季府意味著的將是什麼?他不知道,也許只有皇帝知道。
六年前,父親被打入天牢帶來的驚恐、慌亂,他至今記得清清楚楚。當年事的記憶還沒淡去,父親就又要遭受新的一番劫難了麼?
父親到底是做錯過什麼?皇帝為何總是利用一些莫須有的罪名重罰父親?
仕途,時常讓人心寒。
☆、第八十七章
季允鶴突然間被削官奪爵、囚禁天牢的訊息,猶如一道驚雷,在衛府炸開。
衛昔昭在想的,是季青城此時該是何等心境。
旁人在想的,是季青城會不會被連累,會不會因此而丟掉侯爵、失去錦繡前程。
一如既往平靜的,只有衛玄默,似是早已料到這樣的事情,又似早已習慣這樣的事情發生。
而之於整個衛府,是有人歡喜有人憂的局面。太后堅持給蕭龍渄和衛昔晽賜婚,在皇帝尚在猶豫之際,便傳了賜婚懿旨,命兩人在明年秋季擇吉日成婚。
毋庸置疑,太后是蕭龍渄與衛昔晽的貴人。
這是誰之前都不曾想到過的事情。
認為不會有太大波折的,例如季青城、衛昔昭,因了季允鶴之事,提親之事被擱置下來;而在先前認為波折不斷的,卻是柳暗花明。
早早賜婚,定下親事,卻不急於要他們拜堂。而到明年秋季,衛昔晽便是十四歲的年紀。這個年紀出嫁,雖然有些早,卻不乏先例。種種跡象,都能看出太后早已為兩個人做了安排。
衛府長女、次女還未有個著落,三女出嫁便提上了日程,之於衛昔昭,這實在算不得什麼光彩的事。而衛昔昀又流離在外,所有人帶著同情或者幸災樂禍的眼神,便全部集中在了衛昔昭一個人頭上。
季青城與衛昔晽兩人的事齊齊壓在心頭,衛昔昭已不知該作何反應。掛念季青城是真的,為衛昔晽高興也是真的,並不介意姐妹之中誰先出嫁更是真的。種種相加,使得她莫名地顯得麻木而冷漠,依然如常打理府中事宜,任誰也不能從她臉上看出一絲喜悅或者哀傷。
許氏與三姨娘都不約而同地找衛昔昭說話。前者是幸災樂禍,後者則是出自真心的寬慰。
三姨娘看著對面的衛昔昭,溫聲道:“國公爺與老爺其實是一個命數,是非不會少,卻也不會真的出什麼天大的禍事,你儘管放心。”
衛昔昭隨意把玩著那枚四環銀戒,琢磨著三姨娘的話,“姨娘說這話,是不是與前塵舊事有關?又或者,是不是與我娘有關?”
“大小姐聰慧,一點即透,可妾身能說的,也只有這些。”三姨娘目光中流露出一絲不忍,“妾身想讓你心寬一些,可在天子腳下,一言一語就更要反覆斟酌。”
衛昔昭點了點頭,唇角浮現出一朵恍惚的笑,“姨娘似是早已料定,侯爺不會再有上門提親之日了——你擔心,擔心我為此一蹶不振。”
“提親的事,我們衛府倒是不顯什麼,外面卻已傳揚開來——像是有心人刻意為之。”三姨娘黯然嘆息,“侯爺那樣的人,可遇不可求,妾身沒什麼見識,便把大小姐與尋常人一視同仁了。”
“我,應該,沒什麼的。”衛昔昭語聲的緩慢、遲疑,顯露了她心中的不確定。
三姨娘不知該說什麼好,便岔開了話題:“昔晽心裡是真的高興,卻也是真的為你擔憂,也是為此,反而不敢登你的門了,怕惹得你愈發不快。”
“怎麼會呢?”衛昔昭笑了笑,“我與姨娘一樣,盼著她好。燕王府那邊禮數周到,今日已有人來過。日後諸事我不便多話,姨娘就多費心吧。再者也是快到年節了,我得提點著下人好生準備。”
“是,是。”衛昔昭這樣通情達理,又體恤她這為人母的心,倒讓三姨娘愈發不忍於她如今的變故,滿心盼著季府的風波能夠早日過去,雖然心知肚明,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
養心殿內,龍椅上坐著蕭晨逸,下面跪著季允鶴。
太監一舉一動皆是小心翼翼,又為皇帝換了一盞茶。
蕭晨逸打量季允鶴,已有多時。人就跪在他面前,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敬意、畏懼,卻也感覺不到眼前人別的情緒。就像是一具空殼。
是的,在柳寒伊香消玉殞之後,很多時候,他也好,季允鶴也好,已是行屍走肉。
所以他恨,恨季允鶴,恨衛玄默,多半歲月,似是恨意支撐著他一路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