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燈夜讀的時候,她常伺侯在身邊,有時候陪他輕誦,有時候會拎起筆,在紙上隨性寫詩。她很有靈氣,很有才華。或者帝炫天的天賦,有一半就來自他聰慧的母親吧。
他撫了撫額,微微嘆氣,年紀越大,他就感覺越孤單。身邊的美人越多,他就越覺得找不到知已,無處安放自己的心事。
帝氏一族這兩百年來被打壓得極苦,族人全都住在蠻荒之地,缺衣少糧,夏天熱得能讓人化掉,冬天又凍得人吐口唾沫都變成冰珠落在地上。那地方太惡劣了,他自打懂事起就發誓要離開那裡,成為王中之王,人上人。他用盡手段,殘忍的、毒辣的、虛偽的,只要是能幫著他達成目的,他就會去做,哪管人家生死。可能正是見多了挑拔,背叛,欺騙,冷漠,他開始變得不願意相信身邊的人。
這個兒子,到底能不能信?
“父皇。”
帝炫天的腳步聲在門邊停住,隔著門給他行禮。
“進來吧。”
他拋開書,抬眸看向帝炫天,視線落在他那紅腫的鼻頭上,不由得濃眉一鎖。
“你的鼻子怎麼回事?”
“撞傷了。”帝炫天平靜地看著他。
“這麼大的人了,也自稱武功超群,怎麼會傷到鼻子?”他嫌惡地看著帝炫天的紅鼻子,站了起來,緩步走到了視窗,看著外面說:“御凰雪呢?”
“她喝了點酒,我讓她回去歇著了。”
“你對這丫頭,真的是真心的?”帝崇忱扭過頭,盯著他的眼睛問。
“是,十年未變,一直等她長大。”帝炫天點頭,坦然地看著他。
帝崇忱指指他,小聲罵,“瞧你那出息,那麼小的丫頭,你也有臉盯著。”
“母親不是十二歲就入宮陪伴父親了嗎?她那時是侍童,陪父親唸書,給父親磨墨、挑燈。你們相處了四年,立她為側妃。”帝炫天笑笑,淡然地說道。
帝崇忱今晚一直在想帝炫天的母親,這時候聽他頂嘴,頭一回沒生氣,只撫了撫額頭,坐回椅邊,盯著他看了會兒,低聲問:“你二哥的事,你怎麼想?”
“二哥的張狂,父皇早就知道,並未管過他,父親和嫣貴妃縱容他到今日,您二人的過最大。至於雪珊瑚的事,二哥不會那麼做。說到底,他是被嫣貴妃給牽累了,讓人鑽了空子。”帝炫天平靜地說道。
“呵……”帝崇忱尖銳地笑笑,指著他說:“老三,你敢說此事與你無關?你費盡心機找到阿阮,會這麼好心替老二求情?”
“我並未為他求情,反而想上摺子,處他極刑。不然,他要活著,我就死定了。”帝炫天與他對視,不慌不忙地說道。
“無情無義的東西!”帝崇忱猛地一拍桌子,黑著臉罵,“阿寶還知求情,你居然想讓朕殺了他。”
“留之是禍患,何不讓他早早投胎去。來生……莫要生在帝王家。自古無情,最帝王,父皇不是深知此味嗎?”帝炫天喉結沉了沉,緩緩地說道。
“譁……”帝崇忱砸了茶碗,拂袖就走。
帝炫天深深作揖,朗聲說:“恭送父皇。”
帝崇忱一聲冷笑,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爺,您為何直接說要殺了帝麟?皇上看上很生氣啊。”於默走進來,不解地問道。
“帝麟不該死嗎?”帝炫天冷酷地反問。
於默點頭,“該死,死在他手裡的冤魂不知道有多少,若他繼續禍害人,城牆下的白骨又要增加不少了。”
“老頭子覺得我和他是一樣的人,如此可以掌握我的弱點,不好嗎?明日一早,必有新旨到。幾萬禁軍算什麼,我要嫣貴妃幾個哥哥手裡的兵權,全部歸我。”帝炫天緩緩邁過地上的碎瓷碗,低聲說:“收一收,我歇去了。”
“是。”於默微笑著送他出來,好半天才說:“王爺以後在書房裡過
夜的次數怕是會越來越少了吧?”
童舸坐在一邊掏耳朵,斜著眼睛看他一眼,低聲說:“府裡留著這麼個禍害,你就不擔心嗎?王者最忌諱多情,王爺給自己找了個把柄,他這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那你我是幹什麼的?若王爺往坑裡跳,我們就在坑裡墊著,保證王爺爬得出去!成天神神叨叨是為了五夫人嗎?你們同被童大人養大,得記得本份,你就是來效忠王爺的。”於默小聲教訓道。
“多嘴。”童舸跳起來就走,腳步重重地踩在月色裡,越去越遠。
“臭小子,魔障了,問世間,情為何物……”於默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