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天塌地陷,山崩石裂,誰碰到它,誰就將毀滅,碎成粉末。但,現在,這一個人,這一個大地之子,在揮動雙臂,破浪前進。
陳文洪見人危難時,絲毫沒有猶豫,投入狂濤惡浪中搏擊向前。
山洪的暴發,使得兩旁山上窯洞裡的人都出來了,當人們看見汪洋中兩個小點隨流激盪,都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連聲呼叫,奔走相告。一時間,山坡上站滿人,有的就急惶惶奔下山來,拉繩索,抬木板,想方設法進行搶救。所有的眼光都投射在陳文洪身上,當一浪把他吞沒,人們一下屏住呼吸,當他又鳧出水面,人們跟著一聲喟嘆。命運,命運,一個人的命運和千百人的命運牽繫在一起。
山洪急劇地怒吼、旋轉、奔流,衝擊著成群的牛羊、巨大的樹木和橋樑、屋頂,橫掃而下,勢不可當。這種狂暴是沒有任何力量能與之抗衡的。正因為如此,兩岸的人群焦灼、喊叫,於是所有的心扉開啟來,通向一個發亮之點——這就是希望,希望,這是驅使人奮發向上的力量。試問,如果沒有它,火、熱、生命、陽光,都還有什麼意義呢。現在陳文洪便是這個亮點,他向黑壓壓的死神挑戰。正在這緊張時刻,忽然一聲霹靂,暴雨傾盆而下,水勢、風勢、雨勢,匯成大氣流的漩渦,情勢更加險惡了。
人群中不斷髮出喊叫:
“遊近了!”
“抓到了,抓到了!……”
“哎呀!”
“又衝開了。”
“他還在遊嗎?”
“他還在遊。”
“真險呀,這一浪把他打得遠遠的……”
“他在遊,近了——又近了!”
陳文洪這時腦子裡根本沒有任何懸念或疑慮,也不允許他有什麼懸念或疑慮,他要對付的就是一意要吞噬他的惡浪,他只有一個意念,就是從急流中救出那個溺水的人。
終於他揪住了這人的頭髮,於是,兩個人漂浮在一起了。
不管浪濤怎樣搖撼,他死死扭住頭髮,頭髮長長的,是個女人。
她已失去知覺,不再掙扎,就像一片樹葉一樣,在戰慄、在漂流。但,水的浮力,浪的衝力,使她顯得不那樣沉重,因而使她能夠跟著他漂浮。陳文洪,臨危不懼,頭腦清晰,他知道他不能橫斷洪流,直截向岸。於是,他趁著水勢,一任洪水急速漂流,把他們衝激而下。人們沿岸奔跑、喊叫,有些會水的人已經下到水裡,鳧著喊著,想助他一臂之力,但怒濤橫擊,難於接近。當洪水流到很遠很遠一個轉彎的地方,陳文洪利用水勢緩慢的大好時機,奮臂划水,他終於被很多撲下水來的人抓住,他和那個被救的人,給人們七手八腳抬上岸來,卻已經失去了知覺。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陳文洪慢慢甦醒過來了。人們告訴他,那個女同志送到醫院搶救去了。
天不知什麼時候放晴了,一片紅色夕陽照耀在延安四周的山頭上。他覺得渾身無力,頭暈腦脹。人們要送他,他卻謝絕了,只撩河水沖沖身上的汙泥,就蹣跚地沿著河岸向上游去尋找他撂在岩石上那堆溼衣服去了。
……
五
大約十天以後,一個夜晚,陳文洪正在窯洞裡讀書,一個通訊員給他送來一封信。當時,在延安沒有信封,都把信紙疊成狹條而後曲折扭成個阿拉伯4字形。陳文洪開啟來一看,上面寫著: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三章 情深如海(6)
陳隊長:
我是女生隊學員,那天山洪暴發我險些遇難,你把我救上來,發高燒住了五天醫院。很想認識你。
白潔
燈盞裡一根細細燈捻爆著一星不大的火花,他看著那娟秀清麗的字跡,驀地想起那天有人落水的事。這事已經轟動了半個延安,而且他就是主角呀!不過,他對此卻不加理睬,有人問他,他就悄悄走開。現在,他對這封信很滿意,因為信中沒有一個感謝的字眼,至於認識,那又有什麼必要呢。他只淡淡一笑,就把這封信撂在一邊,又重新埋頭到書本里去了。在紅軍隊伍裡,他屬於愛學文化的一類人,在家參加了村蘇維埃的掃盲隊。十四歲參軍就帶了一個小本,一截短鉛筆頭,這是他的珍寶。在茫茫草地上宿營的夜晚,就著朦朧的篝火,他捏著小鉛筆頭寫得手心出汗,往往把頭一撂在書本上就睡著了。現在,他,一個工農出身的幹部,管理的卻是一批知識分子,他深感彼此之間文化水平差距甚大,不易理解,不易引導,就激發了他的好學進取之心。
這孔土窯洞一到下雨天就反潮,泥土的黴溼氣和燈盞裡羊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