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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陳文洪還是沒有做聲,他的冰冷的心上像用刀子劃開一道傷痕,沒有疼痛,但在流血。

在陳文洪這樣頑固的沉默的時間裡,秦震也在考慮,他是不是應該把白潔的全部情況都告訴陳文洪,也許是該讓他洞悉一切的時候了。不過經過反覆琢磨,仔細推敲,他覺得不能這樣做,他沒有這個權力。白潔這條線索是由中央掌握的,就是解救出來,說不定還會派遣到哪裡做秘密工作。他終於得出結論:只有等完成周副主席的命令,然後由周副主席處理,我應該做的就是守口如瓶,保密到底。不過,他覺得他必須對陳文洪說一句寬解的話:

“我們要搭救她出來,千方百計,設法營救。”

陳文洪確確實實沒有激動,相反,倒是出奇的冷靜,不過他的聲音是微微顫悸的:

“司令員!我只有一樁請求,把主攻任務交給我吧!”

秦震點了點頭,他的手和陳文洪的手握在一起,隨即轉過身去,顯然是說:“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你可以走了!”在這一瞬間,陳文洪有一個重大的忽略——在最後一縷落日余光中,秦震不想讓陳文洪看清他的臉,而陳文洪也確實沒有看清他的臉。

不知什麼時候落起雨來,樹木和泥土散發出一股土腥氣味。四月天氣,瞬息萬變,這無聲的雨啊,令人感到纏綿,感到惆悵。

陳文洪從秦震那裡出來,雨淋溼了他,他沒有覺得,他就那樣走,走出幽谷,走上小路……

雨漫掠過原野,雨在他心房裡響起。

一團烏黑的雨雲慢慢籠罩了他的心頭。

那是在延安,星期天一個炎炎夏日的中午。當時,延安是充滿歌聲,充滿笑語,充滿火熱青春的地方。大批大批男女青年絡繹不絕,像古代朝聖者一樣,從全國各地奔向這個抗日戰爭的燈塔,使得延河兩岸,熱鬧非凡。不過,像這樣的中午,人們大部在清涼的土窯洞裡睡午覺。陳文洪由於擔任抗日軍政大學的小隊長,從早到晚,奔波繁忙,只好抽星期天中午這個空,到延河上來洗衣服。當年住過延安的人,該不會忘記,延河那柔軟無聲而又清澈透底的水是多麼可親可愛吧?從水裡洗出來的衣服,是那樣光滑、清爽,彷彿還給延河水染上淡淡清香。是的,我們不會忘記,那是一個多麼震撼人心的大時代,又是一個多麼抒情的大時代。陳文洪赤裸著上身,灰布軍褲挽到膝蓋頭上,叉開兩條腿站在河流中心,那樣勤奮、那樣快意地在大青石塊上揉搓著衣服。閃亮的水花、雪白的皂沫,隨了手勢飛濺。如果有一位畫家從這兒過,會忍不住要為這青年人勾勒一幅素描。他那樣英俊,全身肌腱凸出、充滿活力。橢圓白淨的面孔上,眼睛、鼻子、嘴都精緻、小巧、端正。但他的整個神態使你感到勇猛、果決、剛強。他是經過雪山草地磨練出來的,他的兩眼卻那樣純真潔淨。他洗得很起勁,赤紅色的兩臂的肌腱活躍地彈動著。他沉醉在勞動的快感之中,專心致志,忘了時間。忽然,一股悶人的熱氣從河面上升起,使他呼吸有點困難。便直起腰,用帶泡沫的手臂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放眼看時,大吃一驚。原來靛藍的天空突然黑得像鍋底,只見一隻蒼鷹在飛騰旋卷的烏雲裡急急打了一個斜歪就無蹤無影了,河邊的石塊發白,馬蘭花在顫抖,一陣狂飆突然從天而落。 。 想看書來

第三章 情深如海(5)

大西北高原有時是溫情的,有時也是狂暴的。現在,在你還來不及思考的時候,這險象環生的一幕已經降臨眼前。

陳文洪抱起溼衣服,立刻就往岸上跑,剛上岸,就隱隱聽到一陣可怕的聲音,回身一看,河的上游,山洪像千萬垛山崖陡壁直壓下來,墨黑的旋流帶著無窮的嚇人的威力。與此同時,整個天空和地面都變得昏暗沉沉,好像整個天穹突然奧變,從天上地下,四面八方發出一種說不清是什麼的可怖的轟響。延河原來只是一條曲曲小河,而轉眼間,大水已經淹沒兩山之間整個廣闊的平川,沿著整個廣闊平川,遮天蓋地,狂瀉而下,兩面光禿禿的山夾著一片汪洋洶湧的黑流。

“不好!”

陳文洪站在石頭上驚叫了一聲。

他在黑色狂流中發現一個白點。

啊!人!……

這人卷在驚濤駭浪之中,既看不見掙扎,也聽不到呼喊,因為這時一切都為大自然瘋狂的叫嘯所淹沒了,只見那個小白點一會浮到水面上來,一會又淹到水面下去。

是的,是一個人!

陳文洪來不及思索,從岩石上聳身一躍,投入急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