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卓然就是去了,而且不是偷偷摸摸,是大張旗鼓,並且請鄭霍山吃了一頓飯。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個耐人尋味的話題,持各種看法的都有。有的認為肖卓然雖然當了解放軍醫院的領導幹部,但是舊的習氣還沒有克服,身上有國民黨江湖的做派,畢竟出身於國軍醫科學校嘛!也有人認為,肖卓然在這時候向城工部提出要對鄭霍山加強思想政治工作力度,拯救一個迷路的人,體現出了這個青年政治工作者的遠見卓識,做了一件意義深遠的事情。還有人認為,肖卓然此舉是譁眾取寵,爭取人心。
丁範生對這件事情的看法與眾不同。他關心的是,這個鄭霍山是不是真像人們傳說的那樣,是原國軍江淮醫科學校數一數二的高才生。他現在需要人才。至於說鄭霍山此人思想頑固,對解放軍成見甚深,丁範生統統不在乎。丁範生的理論是,這個人只要有用,就搞過來用,我們共產黨人什麼人改造不了?笑話!我們的小米加步槍能把國民黨的八百萬軍隊都打得稀里嘩啦,還改造不了一個鄭霍山?那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肖卓然曾經詳細地彙報過鄭霍山的情況,信誓旦旦地向丁範生保證,這個人並無罪惡,實際上是一個在政治上沒有太大追求的人。他的問題主要是性格上的,過於自信,剛愎自用,而且極其自尊。只要給他臺階,下上功夫,總有一天,他會就坡下驢,對於新政權的醫療事業有益無害。爭取過來了,就多一份力量;放任不管,就多一份麻煩。
留用人員要重新登記,不是訛傳。沒過多久,軍管會果然來了檔案,傳達到縣團級以上幹部,要求各行政部門、機關團體、事業單位、廠礦企業進行一次全面普查。重新登記的人員包括舊政權、舊軍隊遺留的公職人員。
所謂重新登記,是官方語言,其實就是政審。其內容包括審查、甄別、外調,重新登記的物件包括主動歸附新政權的人員、起義人員和投誠人員。如此一來,程先覺也在重新登記之列,汪亦適自然更是必過此關,關於發展程先覺和汪亦適入黨的計劃,還沒出頭,便被扼殺在萌芽之中了。
程先覺必須說清楚的內容包括歷史表現、家庭背景、起義的思想動機、起義見證人、起義過程等。按說並不過分,這些都是一個真正的起義者能夠說得清楚的,但是程先覺在政治處談過話之後,還是感到了很大的壓力。本來,他已經被理所當然地劃到了起義者的行列,並且順理成章地享受了將近半年起義者的待遇,差點兒就被髮展為黨員了,沒想到禍從天降,轉眼之間就成了被審查物件,他完全沒有思想準備。
四面八方 第四章(8)
而且,要讓程先覺說清楚起義動機和起義過程,還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必須再一次隱瞞汪亦適勸說他起義的事實,這個錯誤既然已經開了頭,就斷無糾正的可能,一旦糾正了,他就真的是不老實,真的是欺騙組織了。就算在汪亦適的問題上他自己能夠咬緊牙關,但是汪亦適會不會再把問題挑出來?汪亦適也需要保護自己,他不可能捨己為人隱瞞那個事實,他肯定要實話實說。那麼組織上是相信汪亦適還是相信他?他拿不準。但是他感覺組織上有可能寧肯相信汪亦適而不一定相信他,因為汪亦適在近半年來的表現,已經不動聲色地獲取了多數人的好感。
後來的事實表明,汪亦適在接受審查的時候,的確是實話實說了。審查汪亦適的是醫院的政治處主任於建國,在解放皖西城的時候,於建國是營教導員,率領部隊攻打小東門的就是他,被鄭霍山走火打傷的戰士馬三柱就是他的警衛員,要不是於建國及時喊了一聲“槍口向上”,汪亦適早就一命嗚呼了。於建國對汪亦適頗有好感,談話的時候以禮相待。於建國說,汪醫生,你不必緊張,一個政權消亡了,另一個政權建立了,對於留用人員進行歷史和現實的梳理,這是正常的,這也是對同志負責。
汪亦適坦然地說,我不緊張,我反而感到高興。共產黨辦事認真,實事求是,這讓我感到安慰。
於建國說,其實你的投誠表現,我就可以作證。我們還沒有交火的時候,就接到命令,說是守城的國民黨軍隊裡面有醫科學校的學生,這裡面有很多都是可以爭取的物件,所以我們一直喊話,能不開槍就儘量不開槍。我聽見了你的回答,目睹了你向我方投誠的全部經過,也判斷出你是一個文化人而非鐵桿反動派,所以我還交代部隊要保護你,槍口向上。
汪亦適說,沒想到還有這麼巧的事情。我後來一直慶幸,那麼密集的子彈,居然讓我這個沒有戰爭經驗的人躲過了,原來是貴人相助。
於建國說,貴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