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滅掉定國公府的理由,崇德帝壓根就不願意多說。既然沈肅一直都在想著這個問題,就讓他繼續想到死吧。
他冷冷看著沈肅,不發一言。
沈肅像是想到了什麼,右手往前一遞,出示了一直握在手中的九鳳令,然後說道:“你要對付定國公府的理由,我曾經以為是這個。”
崇德帝看著沈肅手中的九鳳令,眼神變了變,臉上的死氣似乎更多了一些。
沈肅一直盯著崇德帝的臉色看,繼續說道:“後來我知道自己想錯了。定國公和太后娘娘,兩個人不可能有苟且之事,你不會因此而動殺心。你會這麼迫不及待地對定國公府下手,必是因為……知道了一些我所不知道的存在。是嗎?”
這下,崇德帝的臉色變了變,然後怪異地笑了起來,點點頭,回道:“的確,朕當時是比老師知道多一些。怪只怪,老師對元匡這個老匹夫瞭解得還不夠深。”
下一刻,他臉上佈滿了戾氣,狠狠道:“若是元匡還在、定國公府還在,朕必要讓他們再一次死去覆滅!朕,絕不會饒過他們!”
以往所見的那一幕幕,在崇德帝腦海中翻騰。他記得了自己母后看向定國公那種隱忍而愛慕的眼神,他記得了定國公是如何剋制有禮地迴避,他更記得,母后提起定國公府時那種語氣。
母后,只有在提起定國公府的時候,只有在說定國公府是國之柱石的時候,才會用那麼溫柔看重的語氣對他說過話。此外,母后對他就只有清冷。
崇德帝心知肚明,鄭太后是嫌棄他的,嫌棄他不如定國公府那麼厲害,嫌棄他曾在皇祖母身邊待過那幾年。
這些,崇德帝從來不說,但他一直都記得,終生不能忘,即使定國公府已經不存在了,他猶記得當時之恨!
沈肅從崇德帝的神色中窺探到了什麼,愕然了半響,才搖搖頭道:“不是,你對付元家,從來就不是因為定國公與太后娘娘的關係。這個關係,或許會令你不舒服,但不會令你對定國公府下手。”
沈肅覺得腦中有什麼湧出來一樣,他根本不能止住自己的聲音,繼續說道:“你會對付定國公府,不會因為太后娘娘,只會因為自己的帝位。且讓我想一想,定國公對你登基是什麼看法的。他什麼看法都沒有,既不支援也不反對。但定國公最厭我身上的,就是‘鐵血’這兩個字……”
沈肅垂目。看了看手中的九鳳令,覺得自己腦海要炸裂了。他復又抬頭看向崇德帝,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是因為,他不喜你是鐵血帝王,才滅了定國公府?你……怕他,平生最怕的就是定國公府,比怕我更甚!”
這話說完的時候,沈肅的聲音幾乎嗚咽了,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他看到崇德帝的臉色變得煞白,他知道自己猜對了。用了十幾年、心心念唸的答案。終於知道了。
原來竟然是因為這樣,竟然是因為如此可笑的理由。正正因為定國公府是柱石,所以崇德帝才要毀了它。
定國公府的太平信念,就是定國公府的催命符;定國公府對鐵血的厭惡。就是定國公府的亡命藤。竟然是這樣。竟然是因為這個!
這一刻。沈肅感到可悲又可笑。事實上,他也笑了出來,“哈哈”大聲笑著。眼角不斷淌淚。
他邊笑著邊說道:“我還不曾對皇上說過,我從來不喜歡‘鐵血’帝師這個稱號。這個稱號,更多是提醒我那些殘暴的過往。我以前的確以為,從軍中血海屍山歷練出來的,當得‘鐵血’這兩個字。但如今我才知道,當年定國公為何厭惡這兩個字!”
他捂住了左胸,微微躬著腰,提高了聲音說道:“定國公厭惡它,是因為在承平之時,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更多是殘暴是妄為。墊著這兩個字的,又是多少人的骨血?定國公想必預測到了這一點,認為你會是個殘暴的帝王,非國之福。更何況,定國公府如此強大,你更加怕了。是吧?是吧?”
沈肅覺得胸痛得更厲害了,就好像當時鍾豈拔掉他內力一樣,他覺得呼吸都困難了。
而此時,崇德帝的臉色已經蒼白得嚇人,眼神也幾欲癲狂。他站了起來,離開御桌,一步一步走近沈肅,冷笑著說道:“老師,你厭惡它?你有什麼資格厭惡它?它難道不應該是老師的尊嚴榮耀嗎?呵,當年,元匡也和老師一樣,露出了這種厭惡的神情。其實啊,你們知不知道,朕最厭惡你們這樣?”
崇德帝走到沈肅身邊,像看螻蟻一樣看著弓背的沈肅,想起了當時定國公元匡的表情。那個時候,他才剛剛登基,朝官們讚頌他,稱讚他是鐵血帝王,將會開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