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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邊。

山林中的清風,徐徐而過,清爽宜人。

在清風中,婦人舉手,把臉上的人皮面具脫了下來。

一張斑斑駁駁、猙獰無比的臉。人皮面具後的真面目,少情縱使已猜測過不下千遍,此刻也吃了一驚。一驚之後,喉嚨驀然哽咽。

“娘……”他仍記得當年的娘,美如雲中仙子。

“少情,不要哭。”婦人很平靜:“當年你還小,驀然發現我面目全非,大哭大鬧。自那次後,你再也沒有提起此事。我想,也許你畢竟還是知道了。”

她伸手,摘下一片九里香葉,輕輕道:“不要瞞娘,你恨不恨父親?”

少情沉聲道:“恨。”

“那……白家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少情愣了一下,這個訊息娘怎會知道?難道在趕路時自己偶爾單獨外出購置物品,被娘從旁人口中聽到什麼?

他咬牙,冷冷道:“白家還有我。只要我在,白家就在。”

婦人不語,猙獰的臉對著少情。發白的瞳子,讓少情赫然感覺沉重的壓力。

“那……”婦人似乎有話要問,又停了下來。她要問的這個問題一定重要非常,以至於緊緊握著少情的手,已經開始微微顫抖。

少情脆弱的心,聽見琴絃即將繃斷的聲音。他帶霧的眼睛有點驚恐,盯著婦人因為激動而扭曲的臉。

“娘,你想問什麼?”

終於,婦人緩緩冷靜。她搖頭,自言自語:“不問了。我只怕問出來,會發現一個接一個可怕的真相。就如我當年點頭答應他離開這裡,遇到一個又一個不會結束的惡夢。”

少情另一隻手,垂在腰間,觸碰地上的黃土。此刻,他的手指已經深深插入泥中,泥中的石粒嵌入指甲,擠出鮮血,滲入黃土之中。

他忽然站起來,又忽然跪下,撲在婦人懷裡,仰頭問:“娘,若我很壞很壞,你會不會離開我?”

婦人笑道:“我的少情怎會很壞很壞。”

“若我真是罪孽深重,萬劫不復呢?”

“我的孩子單純善良,上天怎忍讓他萬劫不復?”婦人溫柔愛憐地撫摸少情的臉:“但娘不能一輩子陪著你。”

聽出話中的不祥,少情瞪大眼睛:“娘。”

“孃的身子不行了。娘自己知道。”

“不,娘要一輩子陪著我。”少情緊緊摟著婦人,似要摟住他今生唯一可以倚靠的東西:“沒有娘,那我怎麼辦?”

“你外公外婆常說,各人有各人的緣份。你自然有自己的緣份。”

“我不信,外公外婆的話若是真的,娘為何如此不幸?”

婦人怔住,少情忙道:“娘,是我不好,你不要傷心。”

婦人緩緩揚唇,漾出一個平靜的笑容:“少情,你可知道,當年娘就是在這九里香下,救了你父親?”

猙獰的臉,居然泛出不可思議的溫柔和甜蜜。

“娘,白莫然狠心毒辣,他該死一千遍一萬遍。”

“但我想起他,總記得那一天我在九里香旁踢到一個人。我嚇了一跳,彎腰摸索,竟摸到一個陌生人。他身上的衣裳一定很美,摸起來柔軟光滑,接著,我摸到他的臉……”婦人回憶著,象已經回到過去那一瞬間:“後來,我聽到他的聲音,他氣若游絲,叫了一聲姑娘。我從來沒聽過這樣好聽的聲音,他叫了我一聲,我就知道,我一定要救活他,一定不能讓他死在這裡。我知道,這一定是上天給我的緣份。這些年,我不恨他,只怨他為什麼總對你不好。我想走得遠遠,再也不見他。這樣,我便可以日日回憶他好的地方,不會有朝一日,只剩下一腦的恨。”

少情看著婦人。他心寒,不料遭受白莫然如此對待後,她的記憶,卻仍留著這一個最好的片斷。

他忽然想起封龍,若今生今世,在腦中盤旋的都是玉指峰上瀑布銀河,那可怎麼辦?一陣心驚膽跳。

“娘,告訴少情,在娘心中,情為何物?”

婦人沉思。

良久,她緩緩站起來,用手攀住一根九里香的枝葉,悵然道:“情,是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

“美景良辰夜,無可奈何天。”婦人嘆氣:“不得不動情,不得不留情,縱使恨到極點,也不由自主,方為無可……奈何。”

兩人怔了半天,婦人轉身笑起來:“少情,我們就在這住下吧。你好好陪娘,過這段最後的日子。青山綠水中,無人會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