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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看你乾巴瘦筋的樣子,還想和賴安勝掰手腕?年輕時也不行。”

老魏叔認真地爭辯,說別看他乾巴瘦筋,可身上全是緊崩崩的肌肉,沒一點兒虛膘。年輕時他確實是掰腕子的好手,很少輸過。我逗他:我才不信呢,二十幾年前的事,你上哪兒去找證人?老魏叔急了,真要拉我去找證人。這時人群內又爆出一陣鬨笑,是崔振山剛和賴安勝比過,賴又贏了,得意地問:

“還有誰?還有誰敢上?”

王全忠擠過去,不聲不響地坐到他面前。顏哲的這位好友平時戴著近視鏡,斯斯文文的,行動遲緩,似乎幹啥都比別人慢半拍。我對老魏叔說:你別看這傢伙外表是讀書人模樣,但其實是個蒙古韃子,身大力沉,耐力和韌力極強,不一定輸給賴安勝的。老魏叔來了興趣,重新擠進去,要為倆人當裁判。兩隻大手緊緊握在一起,老魏叔把它們很公平地定位在中間,然後右手一劈,喊一聲:

“開始!”

好長時間,那兩隻手都保持在原位一動不動,但從手臂微微的抖動和兩人脹紅的臉色來看,他們都用了全力。這場比賽足足堅持了十分鐘,慢慢地,勝利的天平向王全忠傾斜了,他的手緩緩地把賴安勝的手向一邊壓,賴安勝努力反抗,但在角度超過30度後,僵持很快被打破,全忠很乾脆地把對方壓下去。

賴安勝從擂主位置站起來,甩著發酸的手臂,笑著說:“輸了,俺輸了。想不到,想不到輸給你這個白面書生。”

王全忠平和地說:“是我佔了便宜,你剛戰過三場,已經勞乏了。”

“就這我也想不到。就像那次的大字報。想不到你平時不吭不哈地,突然整出來一張大字報。”

王全忠笑了:“寫前我自己也想不到,都怪你那次開會講話太霸道。”

“沒錯兒,老胡罵我是屬驢的,罵得不冤。後來評工分時我還把你降成九分,這事幹得更操蛋。”

“過去的事別說它了,那時我也不知道體貼老農們家裡的難處。”

別人又開始比賽,這兩人從人群中出來,賴安勝掏出兩支大舞臺香菸,給王全忠一支,又用火柴給對方點上。兩人吸菸別有風味,不是拿菸捲往嘴裡送,而是先把煙定位在面前的某處,再翹起下嘴唇往上湊。偏偏倆人的嘴巴也各有特色,賴安勝是個蛤蟆嘴,王全忠是個地包天(下嘴唇厚),看著倆人翹著嘴巴吸菸的尊容,我忍不住想笑,同時心裡也很溫馨:在去年的大字報事件中,這兩位曾是兩派人仇恨的代表,但現在仇恨已經消融,他們已經能夠很平和地閒聊它了。

會計老霍老早就來了,站在圈外,看神態似乎非常焦急,挨個央求幾位老農出去說私密話,但老農們都不買他的帳,他拉上誰,誰都向他擺手:

“不去,不去,我說過不要了。”

我聽見老霍焦急地低聲說:“這個月我早該結賬了,你們不領我咋辦?”

老農們都笑:咋結賬是你的事,跟俺們沒關係。然後自顧閒聊,撇下他沒人理。我想,眼下農場人員中融不進大圈子的,除了被敬意所孤立的顏哲;再一個恐怕就只有老霍了,他總是藏在偏僻的會計室裡,就像土撥鼠藏在地洞裡,很少同別人有工作之外的交往,即使在噴灑蟻素後他的秉性也沒啥變化。我走過去隨意問一聲:

“老霍咋了?啥事弄得你不能結賬?“

我沒想到,老霍的臉色刷地白了,嘴唇抖拌的,既不敢說,又不敢不說,似乎我問的是什麼驚天大秘密。我奇怪地說:

“老霍啥事把你怕成這樣?沒關係,你儘管說。”

旁邊的老郜叔笑著說:“還不是為老農每月五元的秘密補助。俺們都說不要了,老農和知青娃兒們一樣幹活,為啥要比知青多領錢,還得藏著掖著不敢讓人知道,這事明擺著不地道。老霍不依,說這是場裡的決定,他只管執行。”

“噢—…”

我盯著老霍。這項秘密補助曾在去年惹起軒然大波,後來在王全忠寫了大字報後,場裡說是取消了。現在我才知道原來那只是障眼法,它早就秘密恢復了。老霍在我的盯視下幾乎崩潰,我不想為難這個可憐人,儘量平和地說:

“老霍你別怕。顏哲當場長後有些情況可能還不清楚,你最好找他談談,看該咋辦。”

老霍連忙點頭哈腰地辯解道:“我原本想把這個月的賬結清後就找場長彙報的,催他們領錢也是為了這。我早該去的。”

“你這會兒就去吧。”

看著他唯唯諾諾的身影,我心裡忽然有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