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戒惡在武當山等信,且說金葉丐那一面。
金葉丐下山正是辰初。他這次突然要赴黃山,是因為昨夜自己盤算碧雲莊上的事時,想起日間聽貝金鼎道人所說崑崙徐霜眉一節。老丐原擔心白鶴此去未必順遂;想到金鼎道人所說的話,愈加不能放心。他想來想去,覺得這個徐霜眉究竟是不是要幫方家姐弟上碧雲莊尋仇,非得弄明白不行。黃山上恰巧有老丐一位好友隱居。那位隱俠也是和各劍派人物頗有往還的。金葉丐想徐霜眉不久以前既曾在黃山露面,說不定這位高人多少知道一點內情,因此決定天一亮就向臥雲道長告辭,往黃山一行。他性子最急,匆匆動身,等不及戒惡醒來,留下紙條便下山而去。
老丐飄蕩江湖數十年,到那兒也是一樣;黃山又是舊遊之地,一路上毫無延擱,五日後又到了黃山附近。這時候正是申末酉初,驕陽如火,老丐覺得有些口渴,便走入道旁一個小鎮,去喝杯茶。
這個小鎮不過百十戶人家,一家茶鋪正坐滿了人。老丐雖是叫花子打扮,一向卻不肯向人討茶飯。自己伸手摸了一個錢,買了一碗茶,就在門外咕嚕嚕喝起來。
這個小鎮上似乎今天是趕“集”的日子,來來往往的人真不少。有些挑著擔子提著竹筐的人,好像是做了一日生意,正要趁著黃昏暮風走回家去,和家人歡聚。老丐來時是往西拐彎進入這條街,現在站在茶鋪門口,遠遠望去,只見街南轉角處有一片樹林,樹蔭之下圍著一大群人,雖然隔得太遠,看不清他們在做什麼,可是老丐打量了幾眼後,就猜著大半是藝人在賣藝或是變把戲。老丐好奇心重,這時又正是烈日當頭,覺得十分炎熱。到樹蔭下剛好納涼憩息,於是他放下茶碗,就走過去。
這一片樹蔭下,空地橫直足有四五丈;圍在這兒看熱鬧的人鬧哄哄的;有些小孩子看見地面上人擁擠得厲害,就爬到旁邊樹枝上去往場裡看。這本是鄉下野孩子常有的事。但老丐走近,目光往樹上一掃,卻十分驚訝。
原來這時爬到樹上的孩子也有上十個,都是揀那樹幹斜曲的地方寄身,離地呈多也不過丈餘,手腳都緊緊鈞住樹身。可是獨獨在空地左邊的一棵老松樹上有兩個孩子,並坐在離地四五丈的一根橫枝上,而且兩手指東劃西,毫不著力。身形像貼在樹枝上一樣,隨枝蕩動,神色十分自在。這兩個小孩正遠遠面向場中,金葉丐只看到側面,還未望見兩個小孩的面孔,不知道面色眼神如何,但憑老丐的眼力,一看這身形就明白這兩個小孩大有來歷。他略一忖思,便擠到人叢中,一面打量場中情景,一面留意旁邊松樹上的動靜,想伺機探探這兩個孩子的來路。
場中原來是個三十歲左右的高大漢子,正在走一趟單刀。這分明是江湖賣藝人行徑,但怪處是他只孤身一人,沒有夥伴,也沒有那一套行頭。只他手裡有那一柄刀,另外地面上連大槍石鎖都沒有,更別說軟索之類的東西了。
老丐暗暗稱怪,心裡揣測這漢子的來路,又細看他的刀法。那漢子的刀看來只有二尺八寸左右,但靠柄處卻有兩個大鋼環,看來既不像普通軍刀,又不是九耳八環刀,形狀十分怪異。那漢子展開一趟六合刀,這時已將近收式;六合刀是尋常刀法,但那漢子進退騰挪,身,手,步,眼都頗見功夫,不像只會點俗把式的人。老丐再偏頭看樹上,才看清楚這兩個孩子是一男一女;大約都只有十歲上下,男的似乎略大一點,都穿的輕羅衣褲,倒像是富貴人家兒女。男孩子手腕還套著一雙金鐲,在日光下閃映。這時兩個小孩都目注場中漢子,看得十分起勁。
那漢子刀法走完,收式向四圍人眾打個圍拱;四圍的人也有些喝采的;那漢子將刀插到背上,又對眾人作揖道:“在下流落江湖,今天走過貴地,這點粗玩意兒不敢說是功夫,只求諸位賙濟賙濟。”
金葉丐一聽,這漢子明不是內行,說的話也不合江湖人的轍兒;口音又是北方人,估量他是異地窮困,偶爾賣藝,難怪什麼行頭也沒有。老丐俠骨熱腸,正要搶前兩步和這漢子說話;忽然身後有人哼了一聲。老丐轉頭一看,不覺心裡一震。原來這來到老丐背後的人,身長不滿四尺,卻是頭大如鬥,亂髮披肩,穿一件青布飽,上面油光閃閃。他見老丐回頭看他,也翻翻眼看著老丐;他那一雙眼睛佈滿血絲,但神光甚足,一望而知是身上有功夫的兇暴之徒。
金葉丐近年雖未來過黃山一帶,但江南三丐都是久歷江湖,大半的武林名手,江湖豪客,都見過面。即使沒見過的,也大致知道神態狀貌。這人形貌與眾不同,照說不難猜出來路;可是老丐和他對了一眼之後,一時還想不起此人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