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了飯,兩個女人肩並肩、頭靠頭地向回走,邊走邊說。
“……操場還沒個巴掌大;教學樓更差,滿樓道里的尿臊味。聽人說,一個學校好不好,甭看別的,聞聞它樓道里有沒有尿臊味就知道了。那校長自己都不自信,開家長會的時候說——”林小楓說的正是她們家後面那所衚衕裡的小學,肖莉沒等她說完就叫了起來:“不是定了去實驗一小嗎,你還去參加他們的家長會幹嗎!”“聽聽唄,也是個對比,比較。”那對比比較的過程實際上是一個享受的過程,這話林小楓沒說,怕讓人覺著淺薄,“那校長說,她不能保證孩子成才,但能保證孩子成人。”肖莉笑起來,“那還用得著她保證嘛!”“可不是?家長自己就能保證了。”“那個學校唯一的好處就是離咱們家近……”“近也不去!就去實驗一小!”“對!就去實驗一小!”廚房的案板上擱著切好待炒的菜,紅綠白黃一片,林小楓腰裡扎著圍裙,正在忙活。爐灶的另一邊,高壓鍋�NFDA2��NFDA2�地冒著熱氣。這時電話響了,噹噹接了電話,片刻後跑來,報告說爸爸晚上不回來吃飯了,事情還沒有談完。
這讓林小楓有點失望,但更多的是欣慰,嘴上卻禁不住地埋怨:“你爸爸也是,不回來吃飯早通知啊!媽媽做了這麼多的菜,怎麼辦呢,噹噹?”噹噹瞪著黑黑的眼睛看媽媽,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搞不清媽媽是生氣還是高興。兒子發愣的樣子使林小楓覺出了自己的可笑,就笑了: “噹噹啊,以後,爸爸就要開始忙了。家裡的事,你的事,就全要靠媽媽了。你還小,幫不了什麼忙,但要做到不幫倒忙,要聽話,記住了嗎?”噹噹敷衍地答應了一聲就跑開了。林小楓深深地吁了口氣,眼睛看著一個目光所不能及的遠方出神,陷入幸福的遐想。
又是一日。飯菜都好了,都上桌了,就等人來吃了。林小楓坐在床邊,給噹噹削鉛筆,削好一枝,放鉛筆盒裡。鉛筆盒旁放著一個新書包,林小楓就這樣邊削鉛筆邊跟噹噹說著話,說是跟噹噹說話,不如說是跟自己說話。“……上了重點小學,就能上重點中學,初中,高中,然後,北大,清華……”噹噹對這個遙遠而抽象的話題毫無興趣,趴在視窗向外看。“爸爸怎麼還不回來呀?我都餓了。咱們先吃吧媽媽?”“再等等,等爸爸一塊兒。”噹噹跑過來拿起床頭櫃上的電話,“我問問他還回不回來吃飯!”林小楓忙把電話按死,“哎,爸爸忙,我們不打擾,啊?”早晨離家時宋建平告訴她,今天要晚些時候回來,下班後應約去跟新加坡的一家醫院談,看時間此刻可能正在談著。不料她話音剛落,開門聲響了,宋建平回來了。林小楓立刻放下手裡的活計迎了出去。宋建平滿面春風遮都遮不住。林小楓的心立刻快活地激跳起來,扭身去了廚房。
宋建平在餐桌前落座,端過妻子遞給他的飯就吃,一副當仁不讓的架勢,令林小楓心裡越發的篤定踏實。顯然,一切都已談妥,談好。她什麼都不必問了,只等丈夫跟自己說了,說細節,細則。
給丈夫盛飯,給兒子盛飯,最後,給自己盛飯。一家三口吃飯。吃了好一會兒,宋建平也沒說話,只管大口小口地吃,林小楓實在等不及了。
“看樣子,跟他們談得不錯?”林小楓笑臉相迎。
“誰們?”宋建平愣了愣,方明白了林小楓所指,“噢,他們呀。我今天沒去。”“咦,你不是說今天就去跟他們談嗎?”“是。但是,情況臨時又有了變化。快下班時主任通知我院長要找我談話,剛剛談完。”說到這他停住,等林小楓發問。林小楓不問。她對他們醫院裡的事情沒有興趣。
宋建平只好自己說了:“今天得到的訊息才是最後的正式的訊息——小楓,這次提的副主任不是別人,是我!”說罷深深吸了口氣,向一個看不見的遠方看去。
“這充分證明了,我們單位,還是不錯的;我們領導,還是公正的;他們對人才,還是重視的;我在這個單位裡,還是有發展前途的!我已經想好了,下一步如何工作——”“咣噹”,一聲巨響,截斷了宋建平的施政演說,林小楓推開椅子離席而去。
宋建平嘴裡含著半口飯和一大堆的話,愣在了那裡,直聽到“砰”的關門聲,方趕緊站起追了出去。跑下兩層樓後又想起家中六歲的兒子,又噔噔噔跑上樓來,敲了對門的門。 肖莉什麼都沒有問,連連答應幫他照看兒子,他有事他去忙請他放心。關鍵時刻肖莉表現出的體貼通達溫柔令宋建平心中悸痛陣陣。
林小楓在街上走,沿著馬路,漫無目標,生活都沒有目標了。邊走,淚水邊止不住地流。走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