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兒倆現在是最需要我照顧的時候,可我……我擔心你生孩子怎麼辦?”
我說:“不用擔心,到時候說不定他們能讓你回來呢。”
“不可能,他們不可能有那份善心。”
“不回來也沒關係,你早晚會回來的。”我雖然這麼說,可我心裡多麼渴望他能回到我身邊,回來照顧我和快要出世的孩子啊!但此刻,我什麼都不能說。
我倆藉著醫院射過來的微弱燈光,端詳著對方模糊不清的臉,都極力裝得滿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心裡都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淒涼與無助。我們不知明天會發生什麼,不知他會不會被判刑,會不會被下放農村,更不知命運會把我們推到哪一步……
一切都是未知的。
但我們知道,我們的孩子用不多久就要出世了。
天色已晚,綿綿秋雨淋溼了我倆的衣服。賀玉幾次催促我:“回去吧,太晚了。”可我一直捨不得離開他。
後來,雨越下越大,我們約好了下次見面的時間,吻別之後,這才戀戀不捨地分手。他用腳踏車把我馱到馬路上,看著我笨笨地跨上腳踏車,目送我走出好遠,他才轉身向醫院走去……
可是,當我第二次再去看他時,在玉米地裡等了一個多小時卻始終不見他蹤影,只好去病房找他。他同室的病友卻說:“他被造反派帶回去了。”
“他痢疾好了嗎?”
“沒有。”
“沒好為什麼讓他出院?”
原來造反派說他裝病,把他拉回去批鬥了。
我急忙騎腳踏車來到體校,要求見賀玉。造反派堅決不讓見,讓我馬上離開。我趴在一棵樹上放聲痛哭……
那是我有生以來哭得最慘烈、最狼狽的一次,兩條辮子都沾滿了眼淚和鼻涕,哭得我都快暈過去了。後來,體委一位叫王啟國的人從我身邊經過,看我哭成這個樣子,說了一句令我終生感激的話:“雅文,你這麼哭怎麼能行?會把孩子哭壞的。我去跟他們說說!”
後來,造反派終於同意讓賀玉出來見我了。我和他站在體校門口說了幾句話,他告訴我,痢疾好了,讓我千萬注意身體,別哭壞了身子,讓我快回家。
這是我生女兒之前最後一次見他。
《生命的吶喊》 第五部分 《生命的吶喊》 第六十一節
“文革”結束好多年以後,我仍然害怕摩托車聲,一聽到摩托聲就心驚肉跳。
因為體委幾個造反派頭頭都是騎摩托車來的。那時候騎摩托車的人很少,只有極少數人才有摩托車。不記得他們來過我家多少次,但我永遠記住了那刺耳的“突突“聲,還有那“嘎”一聲的剎車聲……
這天晚間八點多鐘,窗外忽然又響起了“突突”聲,我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
果然又是他——
我想還是不要說出他的名字吧。他也是兒孫繞膝的老人了,不要因此而打擾了他平靜的晚年生活。人還是善良些為好。再說,那不是他個人的錯。他這一生也並不順利,騎摩托車出了車禍,撞斷了腿,在床上躺了一年多,出院後一條腿就跛了。所以,我就叫他老B吧。
我當運動員時老B就在體委了。我們這些運動員跟他只是點頭之交,沒有任何交往,也沒有任何過節兒。
老B對我的態度並不惡道,而是一副很關心的樣子,進門就說:“雅文,我知道你和周賀玉的感情很好。但是,為了捍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你應該拋開個人的感情,跟他劃清界限,勇敢地揭發他的問題……”
當時,不少夫妻一方被打成反革命,另一方就痛哭流涕地揭發對方的問題,甚至要提出離婚。賀玉被關進“牛棚”以後,不少人都背地裡議論我能不能離婚,有人還好心地勸我跟他離婚。可我不但不離,反而對他非常好。為此,體委造反派多次批評我“感情代替政治”。代替就代替,我才不在乎呢!
老B見我不說話,就把話題一轉:“雅文,咱們都是體委老同志了,我這可是為你好!對了,周賀玉說他以前寫過一些檢查材料放在家裡了,他讓我給他帶過去。”
我信以為真,翻出賀玉“文革”初期寫的檢查材料交給他。後來得知,賀玉根本沒讓他來取什麼材料。
老B又問我:“賀玉平時寫不寫日記?”
我說:“不寫。他只有訓練日記。”
“啊,那就算了。”
我從1959年進運動隊以後,一直寫日記,但老B這句話卻使我一年多不敢記日記。但不用記日記,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