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我哭喊產生誤會,只好告訴人家我愛說夢話。
而且,我開始不願見任何人,整天就坐電腦前,瘋狂地創作《蓋世太保槍口下的中國女人》的長篇小說。四個月完成了四十五萬字的長篇。只有創作,才能使我感到一時的解脫。可是一離開電腦,我立刻又陷入了無法排遣的憤懣與煩躁之中。
我本來是一個開朗、豁達、能自我化解矛盾的人,但這次,我那屢經磨難、一向自以為無比堅強而充滿陽光的心靈,第一次變得扭曲了。一向活潑、開朗的我,一向與歌聲和笑聲相伴的我,竟然連笑都不會笑了。尤其再次接到那個神秘電話之後,我的心變得更加陰暗、更加可怕了。
我不知我得了抑鬱症,還是精神分裂症。總之,我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
這時我才明白一個深刻的人生道理,一個人可以承受無邊的苦難和巨大的付出,但卻承受不了太大的不公和輕蔑。因為人格、尊嚴和權利是一個人的立足之本!
這天晚間,我又接到了那個神秘電話,他開口就問我:“張雅文,你是不是沒有學過編劇?”
“你為什麼問這個?”我立刻敏感地反問一句。
“你是不是隻讀了小學?”他又問了一句。
“不,我小學沒有畢業!我一生沒有一張畢業證,連小學畢業證都沒有!”我一聽就來氣了,不由自主地衝他發起火來,“就因為我沒學過編劇,就因為我是小學生,所以他們就瞧不起我,就不相信我的創作實力?我告訴你,這純屬是藉口!”
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音,好像被我這番話給嚇住了,好一會兒才問了一句:“你得罪過誰嗎?”
“我從沒有得罪過任何人,而是他們欺人太甚了!”接著,我講起那部兒童電影的事……
聽完之後,他猶豫了片刻,才說:“我考慮還是應該告訴你,劇組上報的編劇署名不是你……”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臟突然劇烈地疼痛起來……
電話掛了,我一頭仰在沙發上,額頭全是冷汗,先生急忙把我扶到床上……
這天晚上,我整夜未眠,腦海裡不斷迴響著那個神秘電話……
記得當年一位領導說我:“你一個小學生還想當作家呀?”沒想到今天,竟然還有人以此大做文章。小學生怎麼了?小學生就沒有創作實力嗎?世界上有多少“小學生”成了著名作家?高爾基、奧斯特洛夫斯基、
歐·亨利、馬克·吐溫、魯索、傑克·倫敦……
當年,我就是背誦著這些作家的名字走過來的。我從這些榜樣身上尋找著激勵自己的動力。可今天,有人仍然戴著有色眼鏡,就像城市人看待農民工似的看著我這個“小學生”。其實,這只不過是某些人為自己的行為尋找藉口罷了。
因為我是小學生,別人就可以有權利輕視我,就可以有權利視我為無知無能無實力。可他們忘了,當一個人把二十年乃至半生的生命全部抵押在一項事業上,不是投入,而是抵押,我相信這項事業即使是鐵打鋼鑄的,也會因這種巨大的生命投入融化而變成一尊高潔的聖盃!
在這裡,我不能不借用評論家的筆,為我這個“小學生”說幾句話了。
2002年,黑龍江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黑龍江省十一位作家評傳。由哈爾濱師範大學教授吳井泉、王秀臣先生撰寫的《以生命做抵押——張雅文論》中,這樣寫道:
“她無論是在小說、報告文學的創作上,還是在影視領域裡都有佳作問世,精品迭出,這不能不令人驚奇。更讓人刮目相看的是,這位在東北廣袤的黑土地上成長起來的作家,卻是迄今中國女作家中,第一位運動員出身,第一位自費到國外採訪,第一位寫出長達四十餘集電視連續劇的女作家。這“三個第一”只是客觀存在,還不能說明她的文學成就和內在的精魂。而她最令人感動、最令人難以忘懷、給我們教益和啟迪最深的是,她僅受過小學五年半的正式教育。就是這樣一位具有小學文化的女作家,竟有如此非凡的傑出創造,不能不讓人感慨萬千、思維如潮……”
“命運多舛的人生閱歷,使她的作品充滿了剛健蒼涼的理性之光;敏感多思的個性氣質,使她的作品充滿了憂患而智慧的理性之光;自強不息的拼搏精神,構築了她的作品崇高美的風骨;凝重執著的美學追求,使她的作品流淌著昂揚不屈的精神血脈;外傾心態的情感噴射,使她的作品洋溢著汪洋恣肆大氣磅礴的審美氣息……”
兩位教授在完成這部評傳時,我在北京,他們連我本人都沒見過。